等到吴岫云回了房,李铭简已是连人带铺盖,在东稍间安置了下来。
自己的领地陡然多了一人,换了谁都是要炸毛的。吴岫云瞪圆了双眼,不断地向歪在炕上看书的李铭简,发射秋天的菠菜。
“搞什么鬼?你跑到我房间里来干什么?”
李铭简放下书,慢悠悠地说道:“自然是搬过来住的。你我本是夫妻,岂能长期别室分居。再者,如今要入冬了,到底还是这炕上暖和。”
“你你你,你给我出去!”吴岫云气得面上作烧,上去就要拽他下炕。
李铭简见她仍是这般粗鲁,心下好不耐烦,手一抓反将她扯了一跌,扑进自己怀里。
吴岫云的鼻子小巧挺秀。当她的脸和李铭简的胸膛发生亲密接触时,自然是鼻子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的冲击。
哎呦我去!幸好鼻子不是假的,不然肯定得歪。
李铭简也没比她好多少。他伤愈不久,身上的肉还没长回来。被吴岫云这么一撞,只觉左肋生疼。
这叫什么事?赶人赶到怀里来了。李铭简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瓜,龟毛症又犯了。“给我起开!”
吴岫云心说,当我愿意挨着你呢?
她口里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句,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撑在炕上,气哼哼地爬起来。结果手忙脚乱,手掌又按在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不明物体上。
吴岫云尚自未觉,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吸气声,顿开茅塞,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李铭简黑着脸,看着吴岫云连滚带爬从炕上摔下去,冷声道:“你既入我李家门,与我为匹,自当以我为尊。你们吴氏,亦属江左望族,诗礼传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家,想必也是知礼的。娘子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少拿吴氏一族来压我。这屋子你要住便住,我自有地方去。”吴岫云斜睨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灰,一掀帘子走了出去。“桃儿杏儿,快来帮我搬行李。”
“谁都不许帮。墨菊,你去把西稍间给我锁了。”李铭简气得不轻,几步追了出来。“还有东厢西厢,通通给我锁上。”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等刁蛮任性的女子。偏偏还是他的妻子。
若是哪一日见到青云师太,他定要问上一问,这哪里是什么佳偶天成,分明是来讨债的宿世冤家才对。
吴岫云:巧得很,我也是这么想的。
经过了几轮的唇枪舌剑,吴岫云暂时败下阵来。毕竟对方占了主场优势不是?
到了夜里,吴岫云坐在小书房,磨磨蹭蹭了许久,就是不肯进屋。
桃儿在一旁站着,见小姐哈欠打得眼泪直流。有心相劝,又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说实话,现在这个局面她也很矛盾。
小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自小姐嫁过来以后,和离的话少说也提过三回了。想来,小姐必不是说着玩的。
只是,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更何况再醮之妇。
李家门第显贵,姑爷也称得上是翩翩佳公子。小姐舍了这门婚姻,又能去哪里找这样好的亲事。
桃儿左思右想,忍不住试探地说道:“小姐,且请安置吧!都二更天了。想来,爷已经睡熟了。”
吴岫云真是坐不住了。现在这副身子,每日必定戌时四刻(晚八点)入睡,卯时四刻(早六点)起身。生物钟准得一批。
娘嘞!熬不住了。还是趁早和周公约会去吧。
吴岫云起身伸了个懒腰,认命地迈入房门。
她站在门口望了望,黑漆嵌宝六扇屏风后头,昏暗的烛火轻轻跳动着,落然不闻人声。
果然是睡了。
她吁了一口气,踮着脚进了浴房。
炕上的李铭简听着时断时续的水声,烦躁地翻了个身。
这炕上真热啊!
才到霜降,这屋里便烧上炕了。若是到了深冬,岂不是要睡到火堆上去。李铭简心想,明日必定要嘱咐那两个不省事的婆子,不到立冬不许再烧炕。
好容易等到那头水声停了。那人却站在灯影底下,窸窸窣窣地擦着湿发。
“劳烦你今后早些安置,免得搅得别人走了困。”李铭简心烦不已,在炕上翻了两回身,忽地坐起身说道。
吴岫云朝他做了个鬼脸,得意地回道:“谁让你偏要住进来。活该!”
一时收拾妥当,吴岫云吹灯上炕,离着李铭简远远地躺下。
二人初初共寝一室,都有些不自在。半晌无话,空气便好似凝滞了一般。
此时玉盘东悬,月华如昼,满室清辉。
吴岫云转头望去,那人披光而卧,皎如珂雪,润如脂玉,一时间竟是看住了去。
“看够了没有?”李铭简蓦地转过身,望着她冷嘲道。
吴岫云吃了一惊,忙把脸转回去,低声嘟哝道:“小气,看一下又不少块肉。”
李铭简微微一愣,低笑出声:“娘子说得在理,为夫很该大方些,让娘子看个够。”说着长臂一伸,将吴岫云连人带被子捞了过去。
“你,你干什么?”吴岫云目瞪口呆,巴掌大的小脸写满震惊。
“靠近些,娘子好瞧个仔细啊!”李铭简半坐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不需要。你你你,你离我远些。”吴岫云警铃大作,伸着两条胳膊,试图阻挡那越靠越近的身躯。
李铭简腹里笑得打跌,面上却故作关心地说道:“娘子何时添了口吃的毛病?这可如何是好。”
“你……”吴岫云气得再说不出话来,只得把被子一蒙,装起了鸵鸟。
呜呜呜!被调戏了。刚刚好怂的说。
吴岫云在被子里躲了好一会,听到外面没有响动了,这才慢慢地把头伸了出来。
哎嘛!热出一脑门的汗。烧炕的婆子这是要把他们烤成人干吗?
吴岫云偷偷望了望躺在身旁的李铭简。一,二,三,……十。还不动,这回真是睡着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忽然,一股热流,从……那里涌了出来。
阿……阿西吧!难道是大姨妈来了?
不会吧!玩我呢!吴岫云欲哭无泪,凄兮兮大声喊道:“桃儿,快来~”
呜呜呜!不活了!
李铭简被她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呵斥,却见她把脸埋在枕头上,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忙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被虫子咬了吗?我看看。”说着又赶紧跳下炕,将灯火重新点亮。
吴岫云一直摇头,就是不说话,也不许他碰。
呜呜呜!大爷,您行行好,别问了好吗?
桃儿正睡在外面小书房的榻上守夜。听到这声喊,以为是小姐魇着了说梦话。忙披上袄子,摸到屋门口,轻声问道:“小姐,是叫我吗?”
“你快进来。”吴岫云语带哭腔,急切地说道。
桃儿忙挑帘进去,走了几步,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忙发问道:“小姐,是,是那个来了吗?”
吴岫云跪坐在炕上狂点头,仿佛见到了救星。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李铭简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摸了摸鼻子,重新躺下。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又笑得抖作一团。
真是个有趣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