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他似在哪里见过。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久到一想起来就是满面的尘埃。
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抬眸再去望那抛下香帕的女子,早已隐在晨雾中,不见容颜。
小花颜去的地方离瑶山颇有些远,落脚的地方是一家酒馆。
街上平常无异,每个人走过去似乎看起来都那么人畜无害,但温玉站在这酒馆外面,却觉得里面像是集了一群妖魔鬼怪,什么奇奇怪怪的气息都有。就像一锅乱炖,置身于外,只感觉鱼龙混杂,却分不清到底混杂在哪里。难辨敌友。
酒馆的招牌和装潢都平常,可以说是低调,与之周围比翼,倒还俗媚了,温玉实不知,这酒馆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了。
温玉伸出一根白皙的玉手,轻轻一推那酒馆的木门,触感微凉,似乎与入秋的寒夜脱不了干系。
夜黑得沉,酒馆外一片清寂,清寂到可以说是萧瑟,而温玉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再不只是混杂的气息扑他面目而来,嘈杂的声音、冲天的酒气,像一瞬间被他打开了闸门。
温玉浅笑,原来如此,这门上是被人施法了,若不是有二两功力的人,恐怕还推不开这个门。
既然门开了,就说明这里是接待他这个客人的,他便大义凛然走了进去。
一扫视间,喝酒博弈五五六,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真如他想的那般,是一众魑魅魍魉。
“嘭。”
酒馆的木门再次诡异地合上。
没人接客,没有小二……温玉越来越觉得,这里可真有意思了。
他缓步围着这酒馆中央的一颗类似千年枯木的前台转了一圈,掏出怀中二两银子,投了进去。
出来了一壶酒酿。
正寻思怎么和这四周一堆一堆的人搭话,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闯入他耳畔:“喜欢她?怎么可能?她可是个妖怪……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温玉循声望去,这语气这声调,不正是玉琼那老头的宝贝徒弟雪烟凌?他的小凌儿?
啧啧,温玉心里不禁感叹了一声,此刻雪烟凌趴在酒桌中央红着脸叉开腿的样子,可差点儿让他没敢认出他来……实在是丢人。
若不是他的怒神就扔在一边的话。
此情此景,温玉只能说,雪烟凌身边这一堆酒友,要么是各有来历,要么便都是土包子!怒神啊,怒神就那么丢在哪儿,竟都不眼红。
“情不由思由想,缘乎心,妙哉妙哉。”那酒友之一举酒自言自语,如此说道。
“我都说了不可能,她不仅是个妖怪,又凶又丑又没脑子,我会喜欢她?”喝醉的雪烟凌算是把他心底里的那些偏见全都说出来了。
温玉暗自思量着,小花颜凶是凶了些,但是长得……而且也绝不至于没有脑子。
却听雪烟凌继续嘟嘟囔囔:“明知道那群妖怪就是要引她出去,偏偏上当,不是蠢是什么?老实待在瑶山不好么,至少我……师父还能护着她……”
温玉上前堵住雪烟凌的嘴,一时间尬笑至极,他若再不出手,没准儿雪烟凌这个傻小子就把瑶山上唯一不多的破事一轱辘全说出去了。
温玉虽分不清这酒馆其中各色各样的气息,但是种种妖气他还是能感觉到的,若是这般被听了去,小花颜已经逃出瑶山的事情不就漏了馅儿?
“小凌儿,是我,师兄。”温玉边咧嘴笑着,边如此低声对捂在怀里的雪烟凌道。
“你是雪兄的师兄?”一旁的一个酒友道,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之态。
“正是。”
“快些送他回去吧,他似乎,十分不胜酒力。”
温玉笑笑:“见笑。”开玩笑,这家伙虽然平时冷着一张脸看着绝不是什么酒鬼或嗜酒的人,其实是喝了二十坛相思酿都能保持清醒的人,什么不胜酒力,分明就是你们一伙儿人灌他了,我看你们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温玉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还要一直道谢。
虽然他也不确定雪烟凌这家伙是不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转身没走两步,却突然听见一阵老者的声音传来:“年轻人,酒烈不烈,光是猜,可猜不出来,需得品。”
温玉侧目回头,竟不知身后那个白发里几根青丝,胡子拉碴,一看就是酒鬼的大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正拔开温玉放在桌上酒壶,抬眸间慵懒地睨了温玉一眼,递过酒壶来。
温玉心里一惊,这个怪人,莫不是会读心术不成?
他微微笑着,一手抓着醉已不知天和地那头在那头的雪烟凌,颤着手不知当接不当接。
若是不接,逃出去的胜算几多?
算了,就以这怪大叔出现在他身后而他毫无知觉来看,若是这怪大叔纯心找他麻烦,他万万不可能逃过……更何况手里还攥着一个本不该为拖油瓶的拖油瓶。
兴许是他想多了,他这么想着,接过酒壶,大义凛然一般,仰头饮尽一大口。
梦里他想起了玉琼那个老家伙,他有多久没有梦见这个人了?
那老头在他饮下一小口相思酿面目扭曲之时,笑得十分张狂、且为老不尊。
后来,温玉问过这个老家伙,你喝了那么多酒,踏过世间大山大河去找喻雪融的影子,这相思酿是不是你喝过最烈的酒?
毕竟一口入了喉,夹带着浓浓的相思与苦痛,便能不省人事到天明。
玉琼只是摇头。
那时温玉还以为是从来不低调的玉琼终于低调了一把,现在他是真的明白了,都怪自己孤陋寡闻,原来真的有比相思酿更厉害的玩意儿……
他在心里骂,你们这群怪老头儿,喝酒就喝酒,被你们这么一闹,这以后喝酒不得跟上刑场一样了?
不过梦到后半段他却没这么想了。
虽是知道是梦,但父母归来,师父们千岁高龄,而他们一群弟子整日在庇护下嬉闹无忧的日子,却是他想都不敢想,却真的期盼的样子。
不然说是梦呢。
美得让人太怀疑。
再醒来的时候他却是趴在雪烟凌的肩头,走在万壑深谷之中,一步便是一阵罄音,而岩壁间有清水,滴滴落于路边的嫩芽青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