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课程比较自由,恰好三班下午没课。
钱仙趴在阳台上看楼下的风景,现在天气转凉了,种植在宿舍周围的树叶都簌簌落下,叶子被秋意染黄。
楼下经过的,更多是打情骂俏的情侣。
呵,大学可真是产狗粮的工厂,可惜,她是消费者。
转身间,瞅着阳台上摆放着几列的盆栽,里面都长出嫩绿的苗禾。
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种,“种的是花吗?”
“不是,是一些植物,”云莳闲暇时去听过美术学院的课,手工制作了一个浇水器,外形是个团子,憨态可掬。
她装了水开始浇水,动作极为小心。
“还有两盆没有浇水,”钱仙指了指角落两盆枝繁叶茂的植物,“长得真好。”
“待会我要用,不浇水。”
“你去实验室?”
云莳点头,只不过这次去的实验室不一样,也没有解释。
下午两点半,换了衣服,她将一份十来页的资料装到黑色的背包上,抱着两盆植物去了教授实验楼。
平日里学生们上课都是在普通实验楼。
京大最高级的实验室在更隐秘的地方。
这是云莳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
第一次还是一个月前,实验室的教授让她过来,熟悉一下实验工具,方便后面的考核。
实验室的门没有关闭,门缝里泻出几道中年人的声音。
大一新生就过来考核,知识都还没学全,完全是无理取闹!
云莳很有天赋。
再有天赋,前阶段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学习得来了,她肚子里没有墨水,招进实验室也没用。
是马是驴拉出来溜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些年,实验室挑选成员的条件越来越苛刻,未毕业的优异本科生也断断续续来过考核,结果都不大理想。
这也导致了实验室人才匮乏。
实验室的教授急是一回事,质量把关更为严格。
云莳今天穿了件衬衫,她站在门口稍微整理了下衣领,敲了三声门。
“进!”
云莳走进去,朝着面前一排的教授微微举了个躬,礼貌地打招呼。
实验室内宽阔,采光极好,里面的实验设备比普通实验室高级了好几十倍。
坐在位的是京大有名的生物基因学教授,也是生仿实验室里的团队领头,名叫桑真。
从事研究工作,表情不苟言笑,因为身子硬朗,他白发有点变金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坐。”
云莳先前是有看考核要求的,桑真今天又简单提了下,“今天要考理论知识和实验操作。”
如果两关过了,还得要靠团队融洽和协作能力,当然那是后期的磨合。
任何的科研工作,很多需要大家合力完成。
“要时间准备一下?”
“不用,我早就准备好了。”
云莳长了张不靠谱的脸。
教授们纵然学识渊博,也免不了一些俗,云莳长得太妖太美,一看就不像是钻研科技的,更适合花花世界。
先考得是理论知识,每位教授都出了一道题目,限时让云莳作答。
云莳一扫高中时候的慵懒模样,端正坐在玻璃书桌上,开始作答。
她脑袋微吹着,窗外一缕清风吹来,吹起她两鬓的碎发,少女模样极其认真。
仿佛,脱离了全世界,只专心于手上的事。
在座近六个教授,有一半以上人不大看好云莳。
考核的卷子极其难,但云莳已经将大一基础知识学扎实,又有实验室的资料完善思想,总体上写得很顺畅。
云莳写完,窗外已经日落西上了。
她揉着因为握笔发麻的手,手指纤细如葱,指尖泛着健康粉。
一群教授围在一起看卷子,卷子从左边传到右边。
他们看云莳答题挺流畅的,如果实验室真的有才华横溢的新成员进来,他们怎么会不高兴?
各个看完答题的都面色凝肃,除了字体丑点,基本没什么问题。
这在本科生里,是从未有过的案列!
桑真望着云莳,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的赞许是骗不了人的。
“晚上一起吃个饭?”
高级教授相邀,云莳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其他教授看了云莳的答题,态度虽然不怎么热情,但比起初要顺眼多了。
吃饭时候是安静的。
吃晚饭后七点钟,云莳又进了实验室参加考核。
考实验操作。
理论虽然是从实验验证而来的,但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实验也极其不一样,甚至是失败。
云莳是棵好苗子。
教授们在外面等了一会,云莳从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
身着白色大褂,手上带着超薄的手术套,欣长的身姿玉立在实验展台上。
在规定的时间内,她得要完成三组实验。
三组实验考验一个成员的逻辑力,操控力,谨慎度和组合力。
学术研究型的实验都是连环扣,一步错将步步错。
错了,云莳就进不了实验室。
白校长很重视此事,期间也偷偷过来看了一下。
他并没有直接进来打扰,而是贴着外面的玻璃窗打探。
实验室里,除了她做实验的器具碰撞声,教授们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如打擂鼓。
桑真反复检测,宣布结果:“成功了!”
“三个实验都做成功了!”
“这比我带的那个海龟博士生还要厉害!”
教授们比云莳还要激动,这会也维持不了昔日的冷静和沉稳。
只知道,他们生仿实验室,将要注入新的血液,这血液有活力,而且是浓缩的精华。
云莳脱下手术套,巧笑倩兮。
晚上十点多,她掏出带来的资料,趁着还没到考核时间,赶紧请教。
“桑老师,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原本只有桑真搭理云莳,回几句。
此刻,其余几个教授也凑过来,“哪个哪个?我可以!问我也行!”
桑真:“云莳问得是我。”
其余教授置若罔闻,默默用身子挤开他,围住云莳,看清那资料时,他们默默地吞了吞唾液。
这不就是他们实验室被盗取的绝密资料。
想到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同事说,盗了资料的是新生。
当初他们做实验休息片刻,也讨论过这事,“如果被我知道是谁闲得蛋疼,不要脸偷资料了,我不打死他我就不呆在京大了!”
可是……这个人是云莳。
毒誓就发了,能不能落实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最怕空气突然静止。
云莳诧异,“怎么了?”
“没,我来说,”其中有人毛遂自荐,开始讲解起来。
去他的毒誓!人生在世,谁还没为一些事情折过腰?
这一点都不可耻!
昔日恃才傲物的教授们,在云莳面前特别谦和,“我说的明白不?要不要再讲一遍?”
“一遍不行也可以两遍,三遍……”
“我懂了,”云莳用签字笔在空白的地方做笔记,“谢谢莫老师。”
一群教授看哪哪顺眼,就差没有胡须捋着叹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是个好学生。
云莳离开前,左右手捧着盆栽,站在在教授们面前。
她来时,将盆栽放在角落一隅,教授们忙着议论,哪有时间关注她带了什么过来?
“我前些日子上了官网,有的论文说没有这两种植物做实验,我觉得挺遗憾的,就想送你们两盆。”
卧卧卧槽!
这不是芬克化学培养出来的基因种子?
有市无价的那种。
想当初,青大为了这么一盆苗禾,跟京大吵起来。
云莳竟然有!
“我的小祖宗,别打碎了,”桑真和莫教授各自行动,将云莳巴掌上捧着的盆栽取下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几个老教授瞪大眼睛盯着盆栽,像极了没见过世面。
“这些苗禾娇贵得很,你这么捧着很危险。”
云莳满不在乎,摆摆手,“不打紧。”
当时花卉市场里的白菜价种子?
教授们正要反驳,就听见
“我宿舍种了十几盆,长得不错。”
各位教授们:“……”
想当初他们冠名京大的帽子都没有买到,云莳随随便便就种了?
“要不,将剩下的盆栽都搬到实验室,在那里他们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跟伺候祖宗一般。
“不用,我隔几天才浇点水,长得特别壮实,大风都吹不断这根茎。”
教授们:“……”
都是种植的,咋差别就这么大?
眨眼,时间就是十点三十多分,教授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挑了个四十来岁的教授,说要送她回去。
“不用,这个世界上,能打得过我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真大佬!
外面一片漆黑,偶尔还有那么几声虫鸣声,显得特别寂静。
出了教学楼,有十几阶的台阶,这是个死角,没有路灯。
云莳从书包里摸手机,摸了半天都没找着,一道光束打在台阶上。
强烈的灯光让云莳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眯着狐狸眼望过去。
三秒后,犹豫喊了句,“雷松幸?”
那个新生大典说了几分钟演讲的男生。
“你好,”男生长相清隽,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有点奶。
他认得她,今年高考卷的状元,只不过,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什么?笔趣阁88r88
他这番动作,显然是给自己打灯,云莳下了台阶,“谢谢。”
“你一个人回去?”
“嗯。”
“那我不送了,”他有个爱吃醋的女朋友,在青大,不准他跟女生保持太近的距离。
“好,”她没想要人送。
从实验楼到宿舍,路程要近二十分钟,如此无聊,得给她家延哥打电话。
“延哥,周末出来吃饭,我请你。”
谢延略微思忖一下,“考核过了?”
对面传来一身轻柔得鼻音。
谢延特别惋惜,“我明天一大早得飞趟矿区,那边出了点事。”
“严重不?”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会处理好的。”
谢延听到云莳的脚步声,“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
“那我下次找个男生送我回去?”
那边没有立刻回话。
以男人的眼光看来,大半夜的男人送女人回去,肯定有点谋求。
谢延不否则自己的想法有点阴暗,可他又不常在京大。
相比于让男生送云莳回去,他更在乎云莳的安全,只要的安全,送就送。
“也可以。”
他相信她爱自己就够了。
两人相处一年多,也有些默契了,云莳笑,“你下周二能回来不?”
就不能哄他一下,说爱他之类的话?
谢延满脸写着不开心,但云莳看不见,“不清楚。”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用送生日礼物了。”
等等,霸道蟹快速扫了眼时间,下周二是他生日。
女朋友记得自己生日,谢延暗爽,佯装郁闷,“有什么好过的,二十九了,隔壁家卖盐的,比我小两岁,不止有了媳妇,女儿都打酱油了。”
以前老是带过来在谢二老面前晃,晃得谢二老让他去相亲。
云莳之前还在想要送谢延什么有纪念性的礼物,灵光一现,她已经决定好了。
“你下周二不回来的话……”
“回来回来回来,”霸道蟹一连说了三句。
那谁说的,不听女朋友的话,是没有未来的。
翌日,三班满课,上完两节理论课,然后是两节实验课。
三班已经习惯了这种高三预备党的生活,也不抱怨了。
十二点零五分,她打开手机,苏墨约她一起吃饭。
我在学校,下午还有别的事干,没空出去,得去生仿实验室熟悉一下。
苏墨一个电话打过来,“不用出去,我来京大了,你在哪?”
他今天来这里开研讨会,估算明年高考的出题趋势,离开时从生科专业那里要了云莳的课程表。
云莳挂了电话,给苏墨发了定位,然后在群里艾特钱仙和应婕,让她们自己去吃饭。
苏墨比云莳还要熟悉京大,带着她去了新饭堂的五楼。
在外面,苏墨还是挺能“装”的,得保持教育人士的优雅。
云莳不乐意,她要吃西餐隔壁的麻辣烫。
“在外面吃那种东西,有损斯文。”
“爱吃不吃,”云莳从进来五楼,视线就黏在麻辣烫的招牌上。
后来,云莳排队点了一份中辣的中碗。
而苏墨,跟在后面点了一份变态辣的大腕,云莳有点的荤素菜,他都点了,云莳没点的,他也点了。
他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忘脱了外套,一边吸溜吸溜地,一边喊爽。
云莳觉得有点丢脸。
早知道跟钱仙她们一起吃算了。
“云莳?”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桑真跟莫教授等人。
莫教授看见她脸上开了花,老远就打招呼,“跟男朋友吃饭?”
桑真:“这背影好像在哪儿见过。”
艾教授点头,喝了一口端着的汤,正巧苏墨扭头,看清脸面,他一口蛋丝汤喷在莫教授后脑勺上。
咳嗽不止,呛红了脸。
莫教授脸一拉。
桑真无法忍受刚进入实验室的云莳谈恋爱。
他丝毫不顾苏墨的脸面,谆谆教导,“云莳,你现在刚加入实验室,最好不要谈恋爱,耗时耗力……”
“苏墨虽然在教育界名气很不错,也年轻有为,可他比你大了十来岁,总归是老黄牛吃嫩草。”
苏老黄牛墨:“……”
给我点面子好吗?
“我有女朋友,不是云大佬,”微笑,保持微笑,坚持微笑,“桑教授,想不到你是如此之人,我很失望。”
他哪!里!老!了!!!
哦,误会解除,教授们脸色跟变戏法似的一转,“亲亲热热”凑过来,“原来是误会,往事不值得一提,这么巧,一起吃个饭吧。”
就刚刚的事情,就像翻篇过去?
他像是心胸宽仁的人吗?
教授们点的是米饭,挤在周围,跟云莳谈起了生物科学的知识。
苏墨精通化学,生物也不错,但在一群专业的生物科学教授面前,那就有点渣了。
一顿饭下来,他一句话都插不上,像极了电灯泡。
他气得将整完麻辣烫都吃完了,吸粉条时特别响,像是在报复某人。
莫教授拍了拍他肩膀,“建议小声点,周围的人都盯着你呢。”
苏墨一看,周围的“怕不是个傻子”表情,他委屈极了,给女友打电话求安慰。
云莳进了重点实验室,参加生仿项目研究的事情,没有宣扬出去。
在实验室待了几天,起初是做教授们的助手,先熟练一下实验室研究的项目,锻炼一些合作能力。
日子过得紧凑和实在,苍龙男从植物展会带回来的禾苗,给她做实验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打算周末邀请苍龙男一起吃个饭。
得正式表扬一下。
谁知道万年随叫随到的憨憨,这次竟然没空。
她是个开明的师父,徒弟拥有人生自由权,想去干嘛就干嘛。
本来打算泡实验室的她,又接到凌惊弦的电话。
杨初雪跟凌泽旅游回来了。
云莳立马回去,凌氏夫妻买了好几箱的礼物。
两人给云莳买的礼物最多。
凌惊弦不仅不吃醋,反倒更开心,女孩子,就得娇宠着。
让云莳惊喜的是,杨初雪还买了样礼物送给谢延,“你认定他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自然要送礼的。
要是换了平时,凌泽肯定出声阻拦,但今天,虽然表情不大情愿,已经进步很多了。
知父莫若子,凌惊弦知道,凌泽能慢慢接纳谢延,不是因为他够格,而是很爱云莳。
为了云莳这个女儿,他愿意接纳所不喜欢的人。
仔细想,谢延在整个京城,算是绝佳的。
幸福来之不易,云莳很珍惜。
苍龙男这段日子回了趟国。
参加他好兄弟妻子的葬礼。
葬礼上,他好兄弟一个近两米的高大个,哭成个孩子。
好兄弟说,这辈子再也不娶了,妻子走了,他的灵魂也没了。
苍龙男莫名地心堵。
别看他五湖四海的兄弟都是在道上混的,可特别重情义,在家顶天立地,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近一个星期没住的房子,处处透着一股孤寂。
眨眼,他独自在外面漂泊了近三十年,回家连一点生命力的东西都没有。
他想到了云莳说的话,“要用鲜花点缀黑白的生活”。
朝春店里。
毛弄影往日每周都会休息一天,自打跟姑姑接了电话后,她每天都营业。
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害怕错过什么。
她爱穿素净的裙子,干干净净,像是刚从大学里出来的学生,文静又典雅。
苍龙男开着车过来时,就看见她在门口浇花。
周围一条街,有好几家的花店,就属朝春店的花品种最多,各种花也开得最灿烂。
不过,他不敢去朝春店了,怕惹得她生厌。
这憨憨还没发现“怕惹得她生厌”得深层含义。
毛弄影有点微笑唇,转头间,就看见苍龙男。
眨了眨眼,眸底闪烁着星星。
生怕他开车走了,她手里还拿着一支被折断的蔷薇,老远就招手喊:“先生,要买桔梗花吗?”
说到花时,她的嗓音很软很甜,像是甘蔗。
花草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里,很有亲切感。
她对花草树木很敏感,只要来她这里买过一次花的,不管是谁,她都能记住花名。
苍龙男虎躯一震,硬生生忍住了要发动引擎的动作,低声说要,想到她听不到,又点点头。
“还是跟上次一样吗?”
她说的是花,因为少了偏见,声音像是春季消融的冰雪,凉凉丝丝的
苍龙男不懂花,点点头。
毛弄影包扎花束的动作不止快,还优雅。
傻站着挺尬,他开腔,“整条街,比起其他花店,就你家的花最漂亮,最齐全。”
隔壁的碎花大妈不小心听了:“……”
夸人就夸人,还踩别人干什么?
“哪有,”毛弄影有点不大好意思,嘴角却裂开,心里跟灌了蜜糖,“花草树木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回报你。”
毛弄影将包好的花束递给他,小声又真挚地道歉,“对不起,之前我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