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吴妈妈开口时那为难的模样,韩书娴就明白她在纠结些什么了。
但此事说来话长,还牵涉到了国公府许多的秘密,不是三两句能够解释清楚的。所以韩书娴紧紧握着吴妈妈的手,压低声音再次认真的说道:
“吴妈妈放心,娴儿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况且还有我娘的仇在,咱们终究还是要北归的。”
听小姐在自己耳边说起夫人的大仇,吴妈妈脸色一白,双目圆睁,整个人身子都僵了。
若说那小公子的事情被小姐提起,是因为她还隐约记着些往事。那夫人的仇又是怎么回事呢?
夫人当年的确去得不明不白,自己对此也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从不敢在小姐跟前胡说八道。
国公府的旁人更是不可能在小姐跟前嚼什么舌根,小姐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且这会儿还说的言之凿凿。
这一次吴妈妈看着韩书娴的目光里带上了些审视。
但韩书娴却是迎着吴妈妈的打量,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压低声音补了句:
“吴妈妈信我,我娘的事千真万确,我过后自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但有些话眼瞎却是不便多说。”
韩书娴如此肯定自是动摇到了吴妈妈最后的坚持。只见她转过身子对不远处的程大夫醒了一礼然后说道:
“老大夫,都听我家小姐的吧。她说的对,京城终究是韩家的根,我们还是该回去的。当初南下,是老奴选错了路。现在还望老先生能帮人帮到底,送我们往北走一段吧。
我记得金陵城北十里坡那里有揽客的马车。老先生只消把我们送到那里,我们自己再雇个车北上就是了。”
程大夫听吴妈妈这么说,颇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刚才那韩家小丫头嘀嘀咕咕的在吴妈妈耳旁说了些什么,竟是劝动了吴妈妈。
“大妹子,事关重大,可马虎不得。你家这小姐虽是早慧,但终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主子,就一味地听她吩咐做事啊。
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先带这孩子去我家里躲几日吧。以后的事情等谋划好了,你们再作打算不迟。”
程大夫的劝阻完全在人的意料之内,但怎奈此时吴妈妈已经被韩书娴给说动了,只见她毫不介意的笑了笑,然后解释道:
“老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别看我家小姐年岁小,可主意却正着呢。且我家小姐刚刚说的对,京城终究是我们的根,我们若不回去,对不住先去的国公爷和夫人。我们心思已定,您老还是不要再劝了。”
吴妈妈都这般了,程大夫又低头看了看站在吴妈妈身边一脸坚定的韩书娴,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丫头啊,我知道你的心思大着呢。但无论如何你要想清楚,你爹娘最想要的肯定是你先能好好的活下来。你现在还这么小,做不了什么大事,以后可是千万还得收着点自己的性子啊。
城北的十里坡不远,我让程规先驾车送你们过去。我在这边盯着程随把这坑给填回去,免得天亮了惹人怀疑。你们这一路上若是想明白反悔了,只消跟程规说一句让他先带你回程家就是了。”
韩书娴早知道程大夫是真心帮自己的,但此刻听到程大夫这翻话,心里还是暖暖涩涩的。
她上前一步,在程大夫跟前跪了下来,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
“程伯伯,娴儿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此番若没有你出手,我是断没有来日了。你这大恩大德,娴儿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回报。”
“好孩子快起来,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天快亮了,你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程大夫扶起了跪着的韩书娴,然后招呼了程规一声,让他驾马车赶紧先送人北上,然后再回来接他和程随。
临走时,韩书娴又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片尚还沉寂在黑暗中的梅林,和梅林深处那个已经被刨开的土包包,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才在吴妈妈和小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子里因为有吴妈妈的事先安排,东西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了。她一上车,就被吴妈妈塞入手了一个汤婆子,然后又被小花用棉被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坐好后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车厢,然后瞟了眼车厢前面压得严严实实的棉帘子,她小声对吴妈妈问道:
“咱们现在身上还有多少财物啊?”
吴妈妈听小姐问这个,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来,递到了她跟前说:
“多亏了当初小姐进城前的安排,咱们藏在城外那棵大槐树底下的一百六十两银票都还在,我已经都挖出来了。昨晚临行前,我哥哥嫂子还另外给咱们凑了五十多两的碎银子。
这会儿咱们总共有两百多两银子,这一路北上的盘缠定是够了的。只是到了京城后,怕咱们就所剩无多了。”
对吴妈妈的这个担忧,韩书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到京城以后的事情我自会再做安排,只是眼下程大夫一家冒死帮了咱们这天大的忙,咱们却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答谢人家,我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听小姐是在烦心这个,吴妈妈脸上也露出了些愧疚的神色来,但还是劝慰道:
“小姐莫要多想,程大夫早就是这金陵的名医了,不差这些金银之物的。再说等以后咱们未尝没有机会再报答程大夫一家的。”
似是为了呼应吴妈妈的话,挤在一边的小花也赶紧点着自己的小脑袋插嘴道:
“小姐,吴妈妈说得对。你别看咱们现在坐的这辆马车又破又小就以为程大夫一家日子过得不宽裕,其实这些都是程大夫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的。他家还有辆又大又好的新马车呢,我一看就知道做起来肯定很舒服的很。”
听到小花用马车来判断程大夫家的日子,韩书娴忍不住嘴角微微勾了勾。经历这么多磨难,小花始终都如她当初遇到时的那般单纯也是不容易。
想到往昔,她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物件来:
“吴妈妈,我娘留给我的那块白狼玉佩你还守着呢吗?”
她的话题转的这么快,倒是让吴妈妈愣了下,不过接着就点了点头:
“小姐的玉佩在这里呢。”
说着,吴妈妈就从贴身的小布包里又拿出了只小小的盒子,那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正是一枚雕着银狼的玉佩。
“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东西,只是小姐嫌弃玉佩上雕的银狼像男孩子的物件不肯带,所以老奴一直给好好收着呢。”
韩书娴的手正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纹饰,听到吴妈妈提起当年的事情,心下也颇为感慨:
“这东西本来就是男孩子戴的,也不知道娘为什么一定要留给我。不过现在反倒是我身边最珍贵的物件了。
吴妈妈,等会儿咱们下马车的时候,你就把这东西交给程规大哥吧。就说我们今日欠下的这大恩,他日定当要报答的。这白狼玉佩算我们暂存在他处的信物。”
听小姐说要把这东西送人,吴妈妈眼里马上透出了些复杂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