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娴听这宋老头儿讲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可对他的来意却是仍然不解。
他既是爷爷身边的人,且已然归隐,爹爹和娘亲出事时也不曾出山,缘何会此时来寻哥哥呢。
莫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上一世她完全不记得爷爷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她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在宋老头儿身上转来转去,既灵动又精明,倒是惹得对方嗨了一声,然后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二小姐这防人之心甚重,完全不似当下的年纪啊。啧啧啧,可惜了二小姐不是位公子啊。”
又是这句话,又是感叹自己不是男儿身,且这回宋老头儿说完之后他还不停的摇头叹息,让韩书娴十分郁闷。她暗暗的瞪了宋老头儿一眼,然后示意小草去门口守着,才站起身来绕着宋老头儿转了一圈说道:
“有些事情乃天命,人力不可为,但有些事情却是人力可为。宋老先生自称是我祖父麾下的幕僚,以我祖父宽合待下的秉性,当与先生是有几分交情的。可我爹娘双双遇难之时,先生却袖手旁观,到如今来不知与国公府结下了什么样的梁子,再找上门与我兄长盘交,先生不觉自己的行径十分卑劣吗?”
正所谓人走茶凉,国公府韩家在朝堂历经数代原也是很有几分人脉的,可随着祖父和爹爹的过世,上一辈子那些所谓的故旧亲友竟是没一个愿意对他们兄妹伸出援手的,致使他们一个惨死一个沦落,所以这一世韩书娴对那些人十分厌恶。这也为什么初返京城时,她宁愿同香浓合作,宁愿向云王府求助,也不肯让吴妈妈去找爹娘的旧识的缘故。
此时的她瞪着眼前的宋老头儿的样子,亦如瞪着上辈子那些薄情寡义,寡廉鲜耻之辈。有一瞬间,她眼睛里的怒火镇的宋老头气场都有些拿捏不住了。这下宋老头再也不敢小瞧眼前这个女娃娃,赶紧正了正衣冠然后对眼前这个女娃娃行了一礼,歉意的说道:
“二小姐此言的确是羞煞宋某了,但宋某当初也的确不是有意袖手旁观的。宋某有一幼子,名宋岩,自幼跟随在你爹爹身边为近侍。老国公爷走后,宋某携老妻在终南隐居,早已不问世事了。
半年前宋某陪老妻回蜀探亲小住,蜀地遥远消息闭塞,这一去就跟宋岩断了音信。原想着不过区区数月,也生不得什么变故,便没做其他打算。不想待我携老妻再回京时,这国公府就已经翻了天地!
我儿宋岩是被我两个徒弟从晋州的采石场给救回来的,回来时人已只剩半条命了,虽悉心将养两个月后保住了一命,但一双腿却是彻底的废了!
我儿说国公府里一朝变天,国公爷和夫人都是为人所害。可国公府里的老太太和三爷根本不可能有这等只手遮天的本事,所以他们背后定然还站着旁人。
老夫此番出山,一来是为了探探大公子的虚实,于迷途中指点大公子一二。二来也是为了我儿宋岩报愁!我儿的一双腿不能就这么白白的废了!我个乡野村夫虽然要不得三爷的性命,但断了三爷的爵位封请之路还是能办到的!”
宋老头说到这里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可却听的韩书娴心里一阵狂喜!没想到这老宋老头居然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宋岩的父亲!
宋岩是爹爹身边的贴身近侍,也是爹爹身边第一得力干将。爹爹走后,宋岩莫名其妙的从国公府消失,此后就再没出现过。她原本还以为宋岩是暗中投靠了三叔,可奇怪的是上一辈子三叔得了国公府再无忌惮后也没见宋岩再出现过,原本她还想后面让吴妈妈寻机会偷偷联络国公府的旧人查探下宋岩的下落呢,没想到原来这背后竟是有这样一番故事。
韩书娴又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盯着宋老头儿看了一番,因为宋岩是爹爹身边的人,所以她还算熟悉。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宋老头儿果然跟宋岩长得有三分神似,不过相对于宋岩的憨厚耿直这宋老头的面相却十分圆滑狠辣,截然不同的两周风格,所以她才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想到这宋老头以前是外祖父麾下的谋士,刚刚他又说能断了三叔爵位封请之路,韩书娴真是听得一阵阵的心动。断了三叔的爵位请封,是她当下最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
先前爹爹走后,国公府爵位空悬,老太太两度上书求圣上垂怜,由国公府的三爷来继承爵位。虽然老太太的折子被留中不发,但上面并没有立刻驳斥下来,就已然是在默许了。只不过不知何等原因迟迟都被耽搁着。但韩书娴直到,这事情在上一辈子也不过是拖了两年而已,最终上面还是以国公府嫡支无后为由,让三叔袭了爵。
现在虽然还没有圣意下来,但三叔三婶在国公府里却早已称王称霸,把一切都视作他们的囊中之物了。若此时这宋老头能直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那可是难得的幸事啊!
想到这些,韩书娴不再迟疑,赶紧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头陪了个礼:
“宋老先生海涵,娴儿年幼无知,刚刚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能不计前嫌,留在我哥哥身边,为我们指点迷津。
陆先生若有安天妙策,能断了我三叔的袭爵之路,帮我哥哥重得国公府,我们兄妹二人定会将宋老先生视做国公辅永世的恩人!”
说完这番话后,韩书娴是直接跪在宋老头跟前磕了一个头以示郑重的。她竟然能行出这般的大礼,着实让宋老头十分惊讶!宋老头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赶紧伸手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感叹道:
“果感刚毅,能屈能伸,二小姐这般有勇有谋,只可惜了不是男儿啊!”
又是这句话,这已经是宋老头见到韩书娴后说的第四遍了。但这次韩书娴没有打断他,而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
过了一会儿,待宋老头饮尽了杯中茶,然后突然开口问了韩书娴一句话:
“二小姐是凭什么相信宋某人的?宋某人也有可能是国公府送的二小姐和大公子身边的探子啊。”
“凭感觉!”
对宋老头这个问题,韩书娴斩钉截铁的给了他三个字的答案。她的确是凭感觉的,凭着宋老头跟她说话时的仪态气度,凭着宋老头提到宋岩时的心疼懊恼,还有宋老头儿提到三叔似的愤恨于咬牙切齿来判断的。
人也许能演戏,但心却演不了,眼睛也演不了。韩书娴上辈子在欢场浸染了一世,辨人心真假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