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盛顿来回奔波,她又瘦了许多。
陆景遇需要她的陪伴,自己的课业也耽搁不得。
陆景遇病房里她的照片很多,自己几乎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了。
温知夏也知道了陆景遇如今的情况,唏嘘感叹的同时,更担心的还是肖沉予的身体,所以每天都会跟着她一起上课。
“沉予……”温知夏欲言又止。
“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你却用离开烫下句点……”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肖沉予不知道第几次的走神。
“抱歉。”看着来电显示申夜两个大字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只是这个小子嘴又欠了想让她赶紧回去吧?
肖沉予走向一旁,按下了接听键。“喂?”
“景遇病情恶化,快不行了!”申夜声音哽咽。
恍如一个晴天霹雳,肖沉予狠狠地骂他。“申夜你是不是有病,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沉予,申夜说的是真的,我……你……小遇他……”
电话里传来颜茴语无伦次的声音,肖沉予蓦然就没了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多亏温知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肖沉予拂开温知夏的支撑,呆呆地坐在地上。
不知坐了多久,她终于缓过神来,拿了手机,急急地向机场走去。“夏夏,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现在马上要去华盛顿,陆景遇他,他不行了。”
“好!”温知夏听见这个消息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担心,肖沉予隐隐的哭腔让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之前知道陆景遇因为绝症不辞而别她还为他们俩感叹了一番,但那也是为陆景遇好起来之后的事感叹,谁知道现在……
华盛顿的天空依旧湛蓝,肖沉予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算起来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如今却了无睡意。
马不停蹄地赶到陆景遇所在的医院,病房门口,认识的不认识的坐满了人。
颜茴那样温柔明媚的女人却像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发丝凌乱,衣服想必也没有换过,眼底一片青色,憔悴得不得了。
“沉予,你终于来了,小遇他一个人在里面待着,我怕,医生明明说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可是现在!呜~”颜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陆宁远看见妻子这幅模样,拉她到一旁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不停的安抚她。“肖小姐,拜托你了。”
肖沉予点点头,走到他病房门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理了理衣服,嘴角拉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敲了敲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一点。“景遇,是我。”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被紧紧地拉了起来,漆黑一片,匍匐在病床上的人影只依稀看得见一个轮廓,听见门外敲门的声音,他激动地想要下床,却又在脚即将触到地面的时候缩了回去。
许久没有动静,肖沉予心里慌得不得了,又急又气。“陆景遇,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你忘了你当初已经扔下过我一次,现在,你竟然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从来不问问我的心意,便这样随意被你打入深渊,永不翻身。景遇……”
她的声音哽咽,靠在门上难过得哭了起来。
“咔嚓。”门从里面打开了。
肖沉予脸上挂着泪珠,却管不了那么多,扑进了来人怀里。“景遇~”
她的声音委屈得不行,陆景遇心都被狠狠地揪在一起,他最见不得她哭了。
“对不起~”陆景遇紧紧地抱住她,她比之前瘦了不少,抱起来全身都是骨头,硌得他生疼,却比不过他的心疼。
“如果是因为你刚才又想抛弃我道歉我就接受,如果是其他的我不接受,陆景遇对不起所有人,唯独没有对不起肖沉予。”肖沉予的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
她知道陆景遇的对不起是因为什么,他的对不起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陪她走下去了。
这个傻瓜,大家以为他撑过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所以叫她来给他打气,给了他希望,却又被告知绝望,陆景遇才是最应该难过的那个人,他却到了现在还在想着她。
肖沉予脱了脚上的单鞋,光着脚踩在他的大脚丫上,因为给她开门来得急,所以他也没有穿鞋。
脚背上传来她娇嫩的触感,耳朵里是她温柔的声音,“景遇,带着我走下去,一刻也好。”
她的手臂紧紧地勾着他的脖颈,陆景遇心里被甜蜜辛酸疼痛都堆积满了,五味陈杂。“好。”
屋子里黑黑的,只依稀能看见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陆景遇一步一步,慢慢地带着她走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累似的,仿佛永远永远都会这样走下去。
“陆景遇,娶我吧,我想做你的新娘。”许久,黑暗之中传来她喜悦地声音,她压下心里所有的痛苦难受和心疼,只留下了和他在一起的欢欣和快乐。
陆景遇定定地看着她,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他知道他的阿予是世界上最好的阿予,他不能拖累她。
她的未来不是他,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也不是他。
尽管他想娶她已经想得快要疯了,他的每个骨髓都在叫嚣着,答应她,快答应她,他却久久地不敢回应她。
脸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她轻柔地吻掉了他滚落的泪珠,终于把唇凑到了他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缱眷。
掖好他的背角,轻轻地关了病房门。“颜阿姨,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我。”
颜茴的眼泪不停地掉,再用手帕不停地擦干,反反复复。“你说。”
声音嘶哑不堪,眼睛也高高肿起,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想要一个婚礼,一个只有我和景遇的婚礼,您,可以帮我吗?”肖沉予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无畏,她想做陆景遇的新娘,不是因为陆景遇想让她做他的新娘,而是真正地,发自内心的想做他的新娘。
颜茴刚擦干的泪珠又不听话地掉落下来,越掉越多,越擦越多。“好,好,沉予,谢谢你,谢谢你,景遇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肖沉予伸手替她擦掉了掉个不停的泪珠,“颜阿姨,能遇见陆景遇,才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我甘之如饴。”
陆景遇住的是VIP病房,窗外正好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微风拂过,树枝轻颤。
树木长得郁郁葱葱,散发着舒心的凉爽。
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进来。
他的目光透过树枝看向外面正和医生说着话的肖沉予。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衬衣长裙,不盈一握的柳腰用一条棕色宽布腰带束了起来,脚上酒红色单鞋上的细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长发被风吹散,她不甚在意,焦急地和医生说着什么。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那副焦急的模样,在他印象中,肖沉予应该是高岭之花,她应该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她的眉头应该永远舒展,嘴角应该永远挂着笑容,她应该是最快乐的阿予。
申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尽管肖沉予穿得极其简单,但就是不可阻挡她散发的美艳。
初次见面,他以为肖沉予那样的女人,应当是薄情的,自我的,万没想到会是封在冰雕下面的柔情似水。“决定好了?”
陆景遇的眼里盛满了柔光,那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从她来的前几天就准备好了,谢谢你,二哥。”
父母要接肖沉予来之前,他就知道了。
从秦颠出现在他病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阿予来是迟早的事,大哥一定会让二哥去找她,她也一定会来,她本身就是那样外冷内热的女子。
申夜压下心疼,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不适合他。“值得吗?”
女子好似跟医生谈妥了,松了口气,不停跟医生道谢,还向他深深的鞠了个躬。
陆景遇嘴角微微勾起,乖乖回到病床上躺好,她就快回来了。“当然,她可是全世界最好的阿予。”
“你对她不是更好?我看你才是全世界最傻的傻瓜!”申夜有些生气,陆景遇可以说是他们全部人宠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到了肖沉予那里,偏是他一个人不要命地付出。
陆景遇伸手把被子弄乱,他喜欢阿予帮他掖被子的模样。“你赶紧出去吧,她要回来了。你呀,是还没有遇见那个要让你付出全部的人,我跟你说什么呀。对牛弹琴。”
申夜气急,“诶?你……”
“在吼什么呢?景遇需要静养,你精力那么好,出去发泄去。景遇,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还没进门就听见申夜大吼的声音,肖沉予赶紧加快了脚步。
陆景遇嘴角的笑容傻咧着,“你赶紧走吧,别打扰我的二人世界。”
申夜狠狠地瞪了眼他们两人,转身摔门走了!他什么时候被人轰过啊,要不是看肖沉予是个女人,他不胖揍她一顿,他就不信申!
陆景遇拉住肖沉予的手,“阿予,我看着你做饭好不好?”
“不行,油烟味道太重对你的身体不好。”肖沉予拿起旁边的水,用棉签棒沾了沾,轻轻地涂在他的嘴唇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自己兜里的唇膏擦在了他的嘴唇上。这样看来,就精神多了。
“好呀阿予,你学坏了,还给我抹口红,还给你。”陆景遇作势要去抓肖沉予,肖沉予不敢动得太厉害,片刻就被他抓在怀里。
陆景遇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她两耳悄然爬上两抹绯红。
“阿予还是那个阿予。”记起当初娇颜如花的肖沉予,陆景遇低头吻了下去。
隔壁的房间在肖沉予来之后就被布置成了厨房,陆景遇的胃口不好,肖沉予就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做菜哄着他吃。
因为是她做的,他逼着自己多吃了不少。
虽然穿着病号服,陆景遇还是那个满眼盛满星光的少年。
肖沉予今儿个给他做的是丸子汤,他现在也吃不了油腻的。
丸子汤是妈妈的拿手菜,颗颗鲜嫩的丸子上漂浮着葱绿的菜叶,喝一口汤,唇齿生香。
陆景遇忍不住先用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烫得他直咧咧,用手扇扇,还是固执地吞了下去。
肖沉予恍惚间看见了两人初次见面,在医院醒过来后,他也是这样馋妈妈做的肉丸子,那时候的陆景遇是多么潇洒不羁的少年啊,极力压下眼角的酸涩。
闻见香味,申夜早就不知道从哪儿又摸了回来,自顾自地给自己盛了一碗。
“诶,申二狗,你如今是真的越发的不要脸了啊。”反正申夜排行老二,性格在肖沉予这里用当今的网络红词狗来称呼他再合适不过,于是就有了申二狗这个昵称。
申夜每每听完心中的怒火都无处发泄,但是现在有好吃的,他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你俩聊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二哥这幅模样,陆景遇乐得合不拢嘴。
这医院的这层楼都被陆家人给包下来了,肖沉予对于他们的神出鬼没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盛了满满一大碗肉丸子,带着陆景遇回病房吃饭去了。
陆景遇如今是越来越懂得用自己作为病人的特权了,肖沉予是顿顿都得喂他吃饭,不哄还不吃。
吃完饭,他又抓着肖沉予的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不管怎么看,他都看不够似的。
每次他睡着,她便拿着自己的课本翻看,时不时看着他的睡颜,偷偷地掉眼泪。
在他面前,她从来都笑得开怀,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敢偷偷地流泪。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自从在季少一身边,她的手机就调成了静音,她按下了接听键。“喂?”
“能抽身回来考个试么?”徐怀锦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话语里没有丝毫责备。
尽管在睡梦里季少一也将她的手握得紧紧地,肖沉予轻轻摇了摇头,将声音放得很轻。“老师,现在景遇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想陪着他。”
挂了电话,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脸,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肖沉予的手一放上去,紧蹙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嘴角也扬起了笑容,这个傻瓜。
——
圣马修教堂是美国最美的教堂之一,今天这里却没有一个人。
教堂正面的两侧是高高耸立的尖塔,塔顶的十字架庄严肃穆,无数精雕细刻的尖塔层层叠叠而上,一砖一石。
古老的洪钟,虔诚的神乐,划破天空的白鸽,目及所见皆是璀目眩烂的珐琅彩绘窗棂和栩栩如生的大理石浮雕。
工艺精湛的重工蕾丝打造而成的圣洁鱼尾婚纱,高贵典雅的巴洛克风格设计,银白瀑布般的蕾丝拖尾以及纯洁素雅的白水晶高跟鞋。
长长的水晶耳坠随着轻移缓缓而动,更将肌肤衬得犹如凝脂一般。
弧形优美的抹胸更让纤腰盈盈似经不住一握,高绾地黑色发髻与胜似白雪的礼服相得益彰,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她踏着光,缓缓而来。
早已经站在神父面前的季少一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不曾移开过,仿佛要看一千遍,一万遍,死死地将她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身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皮肤白皙,手指修长,一双眸子里透露的满是温柔。
恍惚间,他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说,阿予,早知道还是这个结果,我当初一定勇敢一点。
两旁的长椅上没有任何人,这是他们俩的婚礼,只是他们俩的婚礼,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诚如那天她说的话,她说,既然你不敢来靠近我,我就来走近你,你不能再将我丢下了,你要带着我走下去呀。
陆景遇如珍如宝地牵好她的手,神父开始了这一场没有来宾,只有新郎新娘的婚礼。
神父:“陆景遇先生你愿意娶肖沉予小姐为你的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陆景遇心里的激动难以掩盖,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我愿意。”
神父:“肖沉予女士,你愿意成为陆景遇先生的妻子么?关心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咚!”黑色的身影猛然倒在了她的身上,肖沉予惊呼出声,连忙扶住了他,踉跄地跌在了地上。
她紧紧地抱住陆景遇,“景遇,别开玩笑呀,我们还没结完婚呢?我愿意,陆景遇你听见了吗?我肖沉予,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神父显然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想着要不要叫救护车,门口却有两个黑衣人向他招手。
肖沉予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丝气息,胸口也不再起伏。“医生说你时日无多,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在这个时候,你不是最想要跟我结婚了吗?你怎么连这一刻都坚持不了了呢?你好狠的心呀,到死,你也要丢下我。陆景遇,你又要丢下我了吗?陆景遇,你这个大骗子,是谁说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了,你知道当初你不辞而别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吗?我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快乐都是假装的。陆景遇,你不是最见不得我哭了吗?你现在怎么不理我了呀?呜呜呜~”
她紧紧地抱着陆景遇,温旬的阳光温暖不了她丝毫,手忙脚乱地把丝绒盒里他曾经定制的戒指取了出来,轻轻地套进了他的无名指,又将自己的戒指戴上。“老公,你还欠我一句老婆,下辈子记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