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出了房门,将伺候赵老太太的几个丫鬟婆子唤了过来,吩咐了这几日要好生的伺候,如有事情,一定要及时报到庄子上去,切不可懈怠了。丫鬟婆子们纷纷应了。
赵老太太在屋子里听见,心下暗笑儿子絮叨,每次出门不在家时,总是这样一番吩咐行事。就隔着窗户说到:“你放心去罢了,有事我自会吩咐她们。你且把外头的事安置好了罢。”赵毅听母亲如此说,也是一笑,转身去了外院。
待嘱咐完家中各色事项,天色已不早。赵毅因着常去庄子上住几日,日常用的物件一色俱全,便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坐上车去了城西的庄子。
这边宝玉贾琏二人逛了一会子,宝玉惦记着李贵送拜帖一事,也不肯贪玩,便想着早早回了行馆。贾琏却正在兴头上,又瞅见了几家青楼歌肆,想着晚间有了去处,自是不肯回去,又说宝玉回去也是一人,颇多无聊,要宝玉与他一起在外面用了晚饭,再各自行事。宝玉无奈,只得陪着贾琏在酒楼里吃了一席,方由茗烟等小厮陪着回了行馆。
刚一进住的院子,宝玉就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叫李贵。李贵正在吃饭,听宝玉找他,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嘴边上还粘着几个饭粒。宝玉看了,笑着指了指李贵的嘴角,李贵会意,忙抬手用袖子擦了,嘿嘿一笑,说:“二爷刚回来?可曾用了饭?”“在外面吃过了。”宝玉说,又问:“赵先生那里是如何说的?”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正房门口,李贵伸手给宝玉打了帘子,一边伺候着宝玉进屋更衣洗濯,一边说:“今儿个过去的时候,正逢赵先生在学里讲学,他们家老太太在家,接了咱们家的拜匣,说等赵先生下学了就给咱们回帖。奴才猜着,明儿才能得了那回帖。”说完,又取出两个百合香饼儿来,将次间里条案上的的香炉掀开焚上,仍盖好。
宝玉点了点头,也未说什么,让茗烟把从街上买的各色玩意拿了进来,按照姊妹们的喜好分好,一份一份的装了匣子写了签子。平安符和佛珠另寻匣子装了,也一一写好签子。
李贵见宝玉未说什么,就进了西稍间里,拿着拂尘在水墨帐子了拂了几拂尘,将蚊虫小咬之类地赶出帐子,才把帐帘放下来。又将挂在帐帘挂钩上的银质缠丝香薰荷包取了下来,依旧点了百合香饼,挂好了,方才出来,说:“二爷,房里的帐子已经放好了,不知您何时安歇?现在要不要水洗澡?”
宝玉逛了一天,也是累狠了,便让李贵茗烟等人伺候着洗澡睡觉。
第二日用过了早饭,宝玉正在西次间里条案前练字,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往窗外望去,见李贵领着一个管家并两个仆从模样的人走进了院子。那管家手里捧着一个拜匣,正是自己让李贵送去赵先生家的那个。后面两个仆从捧着书墨笔纸四色回礼。宝玉心知这是赵先生派人过来送回帖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李贵见宝玉出来,躬身行了一礼,说:“二爷,这位是赵先生府上的管家,专程送回帖来了。”又对着那管家模样的人说:“孙管家,这便是我们爷。”那管家听了,忙上前一步,躬身奉上拜匣,口中说:“小的是赵府的管家孙福,我家主人命小的给您送回帖。”宝玉接过拜匣,边打开边随口问了一句:“赵先生身体可好?”孙福见问,回道:“我家主人昨夜偶感风寒,今晨便卧床不起了,已经请了大夫,开了几服药。如今正在家中静养。”
宝玉一愣,问:“赵先生病了?可否严重?”孙福回道:“大夫说需调养几日方可痊愈。”宝玉听了,略放下心来。打开拜匣取出回帖,见上面所写与孙福所说相同。宝玉想了想,说:“回去后替我问候赵先生,劳烦和先生说一声:等先生好些了,我再去拜访。”说罢,宝玉让人收了回礼,又让李贵去取了上等的封儿赏了几人。孙福等人领了赏回了赵府。
宝玉回了屋,思虑着这赵先生病的好巧,想来是不愿和自家交往,找的借口吧。也罢,等赵先生“病好了”再亲自去拜访一趟,希望能打动赵先生。
宝玉在行馆里温习了二三日书,甚觉无聊,贾琏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便起了去郊外走走的心思。问了行馆里的小二,得知西下关处有一小岛,名为蓬壶百花屿,岛上风景甚好,是很多读书人闲来常去之处。宝玉给贾琏留了口信儿,便带着茗烟并一二个小厮出了门。
一路西行,至城外,见一股大水自西向东缓缓而流,河宽数丈,河水南岸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稻田,微风吹拂,仿若波浪般起伏。扑面而来的泥土香一扫心中的烦躁,风吹在身上,如一双手按摩在身上,让人身心放松。宝玉看的心旷神怡,驰目骋怀。
缘水而行,见河水注入一天然湖泊,湖水面积不大,湖中一道长堤,自西北逶迤向南,接一小岛。堤岸两侧遍值垂柳,宛若绿影纱一般笼在长堤之上。湖面如镜,微波粼粼,一群群鸭子在水面迤逦而过,留下一道道水痕,真乃一派天然景色。宝玉不禁看的呆住了,不知不觉上了长堤,沿着长堤而行,走到尽头,是一七孔石拱桥,桥头竖立一麻面石碑,上刻:蓬壶百花屿。站在石桥上展目一望,豁然开朗,翠林叠叠,矛顶朱亭,在远远的目及之处还有三两农家,亦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鸟语鸣鸣。岛中还有一观景楼,隐在绿树从中,只漏出几处飞檐。
宝玉心中甚是爱之,下了桥,慢慢游玩,实乃十步一景,百步一绝,兜兜转转,浑然天成,绝无半分雕琢之气。游至观景楼,见楼有二层,一层四壁上皆是文人题咏之墨迹,或笔铁画银钩,或委婉含蓄,又或随意布势纵横挥洒。
登上二楼,湖光水色尽收眼底,宝玉不由想起这两天看到的一首诗《夜泊宁陵》中的最后两句: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宝玉心中感叹一番,取下随身携带的那只紫竹笛。这竹笛自买来后,时时把玩,今日出门,便跟荷包扇囊等一起系在身上带了出来。宝玉感由心生,一首前世曾经常和姐姐合奏的“沧海一声笑”由笛孔中溢出。
笛声苍凉寂寥,又带着一股身在高处、心却坦然的逍遥之气,不禁让不远处一人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