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见凤姐如此说,想到贾芸曾求了他两三遭,要个事情管管。原本是依了贾芸的,想着派给他管小和尚们的事,却又被凤姐夺了去给了贾芹。后来才又指了大观园东北角子上种树的给他,但也不是什么长远的差事。想着凤姐如此说,定是要赔他这个人情,便也附和道:“正是如此,芸儿做事周全,正可担当此任。”
贾母抬了抬眉,问道:“芸儿?我怎么听着名字甚是熟悉?谁家的孩子?”贾琏回道:“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贾母点点头,说:“我原道是谁,原来是他家的。你五嫂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是不易。”又问:“这孩子今年十几岁了?”贾琏回说:“十八岁。”贾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凤姐在一旁掩口而笑,说:“老太太,说个趣事儿给您听听:听说这孩子颇得宝兄弟的心思,还认了宝兄弟做父亲呢。”贾母一听,也笑道:“还有这等事?怎地没听宝玉说起。”贾琏笑道:“那时宝兄弟刚搬到园子里,有一回凑巧在大门口遇上了,闲说着话也就认了,当不得真。”
一旁贾政气道:“宝玉这孽障好不害臊!芸儿比宝玉大四五岁呢,他怎地就认作儿子了?“贾母瞪了贾政一眼,说:“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他原本是宝玉的侄儿,认了宝玉做父亲那也是正理。宝玉不嫌他,认作儿子,就是他的造化了。”贾政吃了母亲的排揎,也不敢再说。
贾母喝了口茶,接着又说:“既认了宝玉做父亲,他若是去了,定是能尽心尽力。”说罢,放下茶盏,转过头来吩咐凤姐:“凤丫头,你先去和他母亲商量,看愿不愿意让儿子去。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要去一年,难免有些不放心。她若是不愿意,咱们再商量其他人。”凤姐点头应了。
贾政、贾琏见事情商量定了,便向贾母告退。贾母允了,又吩咐王夫人:“这里左右也无事,不用你伺候了,你随你们老爷一同回去吧。”王夫人福了福,与贾政一同回了荣禧堂。贾琏也回了自家院子。
贾琏回至房中,喝了口茶,换了件衣服,吩咐丰儿:“你们二奶奶回来告诉她:我出去一趟,略晚一点回来,不用等我。”丰儿应了。
出了二门,贾琏吩咐随身的一个小厮:“去你们芸二爷家一趟,告诉他我找他呢,让他现在就来一趟。”说罢,去了外书房中。
小厮一溜烟的跑了去。正巧贾芸最近无事,在家歇着,心下正自烦恼,歪在炕上叹气。他母亲自在一旁收拾着饭桌子,劝他道:“这一时没了差事,慢慢再看就是了,我儿不必为此烦恼。现如今家里还有些银钱,我们俭省着些,过到明年春天也是够用的。”贾芸坐起来,说道:“没个长久营生,总有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他母亲正要再说,忽听外面有人说话:“芸二爷在家吗?”贾芸回了一声“在家呢。”起身迎了出去,见是贾琏的随身小厮,问道:“可是琏二叔找我?”
那小厮说:“快着些罢,二爷在外书房等着呢。”贾芸说:“你略等等。”转身回屋换了衣服,随着小厮一同去了荣国府。
进了大门,至外书房,那小厮让贾芸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回禀。片刻出来,打了帘子请贾芸进去。贾芸进去见贾琏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忙跪下磕头问安:“侄儿给琏二叔请安。”贾琏说:“快些起来说话,有些日子没见了,你母亲可安好?”贾芸起身,笑道:“承蒙您惦记,我母亲身体尚可。前儿还和我说起琏二叔来。”贾琏笑道:“哦?说我什么来着?”贾芸笑道:“说二叔虽然年轻,却是个厉害有本事的,两位老爷外头的事都是二叔管着,平时也没听到什么差错。叫我多跟二叔学着点呢。”贾琏笑骂:“你个小猴崽子,就哄我吧。坐下说话。”
贾芸给贾琏茶杯里续了水,方才坐了,问道:“不知二叔唤侄儿前来,有何吩咐?”贾琏笑道:“今儿个有个好事儿给你,是我在老太太面前给你挣来的。”说罢就把挑他去保定的事说了。贾芸忙起身拜谢。贾琏接着说道:“老太太说了,怕你母亲不放你,嘱咐让你二婶子明日去和你母亲商量,若是你母亲不愿意,我们再商量别人去。”
贾芸忙道:“怎地会不愿意呢,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去的。”贾琏说:“我想着你也是愿意去的,虽说出去一年,但也不是什么受苦的差事。管着外面去的人,这银钱月例上是差不了你的,就是不得见罢了。”又说:“你若是想去,就回去和你母亲说。别等明日里你二婶子去了,你母亲舍不得你,再把这事给回了。”贾芸谢过贾琏,说:“侄儿先回去告诉母亲,明日里我再请二叔喝酒。”贾琏笑道:“我也不缺你这顿酒。你把差事办好了,你我都有好处。”贾芸应是,又再三再四谢了贾琏,方才回到家中与母亲商量不提。
贾琏回到家中,正赶上凤姐才从贾母处下来。二人进了屋。贾琏闻到:“怎么才下来?”凤姐说:“老太太又想宝玉了,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这才散了。”说完又斜着眼笑着睨了贾琏,问道:“二爷这是通风报信儿去了?”贾琏但笑不语。凤姐又说:“甭和我藏着掖着的,我知道你怕我抢了功,便先去充好人了。”贾琏也不脑,伸手捏了捏凤姐耳朵上的坠子,笑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人。”说的凤姐粉面含羞,啐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贾琏只是笑,凤姐不理他,吩咐了丫头们摆饭。一时间,二个小丫鬟抬了一张炕桌进来,放在炕上,又从食盒了取出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鸡瓜子炒芦蒿、一碗火腿酿豆腐、一碗酸笋鸡皮虾丸汤、并两碗热腾腾的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凤姐请贾琏上坐了,又让丫鬟烫壶酒来。自己站在地下给贾琏筛酒布菜。贾琏调笑道:“二奶奶也坐罢,二奶奶如此辛苦,爷如何舍得让二奶奶伺候。”凤姐方坐在对面陪着吃了。饭罢,二人自是撤去丫头说了会子私密话儿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