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见母亲说他,也混不在乎,笑着进了屋,见了薛姨妈,行礼请了安,开口问道:“妈着急喊我过来,所为何事?”薛姨妈看着儿子,掏出帕子,给薛蟠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子,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薛蟠笑道:“这几日并未淘气,前些天一直在外头的一处宅子里,冯紫英把他家老太爷的一个小戏子送与了我,整天在家听他唱曲。”薛蟠并不觉得养个戏子算什么事,也就直接和薛姨妈说了。薛姨妈也不往心里去,不管是男是女,有人能绊住了薛蟠的脚,把薛蟠留在家里,总比出去惹事要强得多。在家中,再怎么淘气,就算出了人命官司,也能压的下来,毕竟哪家大户人家没打死过一个半个的奴仆。若是到了外面,这京都城不比金陵府,到处都是皇亲国戚的,惹着了没准就得把命搭进去。
同贵进来,手中端了一个黑漆雕海棠花的小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盅酸梅汤,脸带笑颜,说道:“大爷一路过来辛苦,这是早上制的酸梅汤,一直湃在井水里,现在喝着正好。”薛蟠接了过来,随口问道:“妈可曾有?”薛姨妈道:“你喝你的吧,我和你妹妹刚才都用过了。”“妹妹也在这里?怎么不见她?”薛蟠听母亲说妹妹刚才也用过了,不禁问道。薛姨妈笑道:“你妹妹陪着我去老太太那边说话儿,回来有些乏了,正在西间里歇着呢,你不要吵着她。”
薛蟠点了点头,这才端起小盅喝了一口,又把小盅放回托盘中,轻声对着同贵吩咐道:“去放些冰进去,这样喝着不爽利。”同贵刚要应下,薛姨妈忙阻道:“这样喝最好不过,不要放冰,你身子骨虽壮实,但伏天里也不要用太多的冰,尤其是这吃食上,要万万小心些,坏了脾胃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薛蟠见母亲如此说,也不愿让母亲再为着这个操心,便又顺从的拿了那小盅又喝了一口,随手放在了炕桌上。
薛蟠睨了一眼同贵,见同贵身材小巧,细一看已是少女容貌,皮肤白皙,眉眼已然是一副美人模样。薛蟠忍不住心痒,笑嘻嘻地说道:“同贵现在的愈发出息了,不如妈把同贵给了我吧。”一句话惊得同贵面色惨白,手不住的发抖。薛姨妈啐了薛蟠一口,说道:“你少胡吣,当年你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我打了多少饥荒.也因我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她不上,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你作了妾。过了没半月,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现如今又来寻我的丫头。我统共也就她们姊妹两个还算是得力的,我和你妹妹的事情她们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她们就要来了,该添什么,她们就度空儿告诉你们添了。在这府里,若没她们姊妹里外支应着,我和你妹妹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如今你还要算计!这会子你把她要去了,你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就弄她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比抵不过同贵一丝儿半点!”
薛蟠见母亲恼了,忙赔笑到:“不给就不给,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呢,当心气坏了身子。”薛姨妈扭过身子没搭理他,薛蟠又赶紧到了一盏茶,端到母亲面前,又作揖又陪笑,说道:“妈,您别生儿子的气,我就是随口说说,谁让您那么会调教人呢,原本也怨不得我想要了去。”薛姨妈听儿子这么说,由不得又好笑了,遂抬头向地下啐了一口,说道:“你不用做这些像生儿.我知道你的心里想什么。你若是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你只管一千八百的买去,就只同贵和同喜这两个丫头不能。留下她们姊妹伏侍我几年,就好比你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
薛蟠见母亲有了笑意,忙着连连点头,口中承诺着:“妈直管放心,等她们姊妹大些了,到了岁数,我在外头寻了管事的小伙儿,配与她们。到时候让她们依旧进来给妈当个管事妈妈,长长久久地陪着妈。”薛姨妈笑骂道:“用不着你操心,她们姊妹我自会不亏待了去。”同贵在一旁听了,一颗心才放下来。她虽是家生子,但并不想着做什么姨娘,后院里那些手段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姨娘们是什么下场,她和同喜都是心知肚明,都想着将来不管是聘出去还是配了家下人,都是要做正头娘子的。
薛蟠见母亲不生气了,才问道:“妈找我所为何事?”薛姨妈笑道:“被你这一闹,我差点都忘记了。这个月二十四你妹妹要去襄阳王府家做客,我想着给你妹妹做几身衣裳,叫你进来是想着让你这一两天把铺子里上好的料子都拿进来,让你妹妹挑拣挑拣。再就是你去庆和楼给你妹妹打几套珍珠宝石头面。”薛蟠笑道:“这个好说,一会儿我就让人去铺子上说一声。只是这庆和楼虽说是老字号,可他家的首饰样子已不时兴了。现在听说好多人家都是在一个新开的叫春满堂的银楼里订首饰,不如让他们两家都呈了花样册子进来,妈和妹妹挑上一挑。”薛姨妈略皱了皱眉,说道:“春满堂,怎么起了个这么一个名儿?”薛蟠笑道:“原也不曾叫这个名字,只是他家用金银打出来的花儿跟真的一般,都说他家柜上跟花园子似的,人们就起了个诨号春满堂,这家东家也是个精明的,一看大家伙儿都这么叫,也就索性改了名字。”薛姨妈见是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薛蟠这几日就去办这两件事情。薛蟠满口答应,撂下手中的小盅儿,说了声:“我这就去吩咐了他们。”转身出了屋子。
一盏茶的功夫,薛蟠又回到屋中,笑着说:“我都吩咐了下去,铺子上明儿一早就让他们把料子递进来。银楼那边还得看人家的什么时候得空,不过我也说了是着紧要的,想来也不会耽误太久,明儿若是不来,我再派人去催一催。”薛姨妈见儿子办事爽利,心中也略有欣慰,让薛蟠坐了,娘儿两个说着闲话。
薛蟠说道:“前几日跟着宝玉的芸哥儿找过我一趟,说是宝玉的先生给宝玉讲了经济营生上的学问,宝玉不明白,让他来我这里问问,我就让芸哥儿去了铺子上,跟着张德辉学上一程子,也好回去告诉了宝玉。”薛姨妈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宝玉如今越发出息上进了,也正是如此,他和你妹妹的婚事也就更加的难了。”薛蟠嗤笑一声,说道:“要我说,妈也不必想了。他家的老太太早就瞧上了林大姑娘,听说等林大姑娘及笄了,就要把这事定下来。妈还是趁早给妹妹相看起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