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不清楚身在哪里。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飞快的坠落，身边盘旋着三只奇怪的乌鸦。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清地面究竟有多远，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掉落的速度有多块。

快的让人难以想象。

布兰知道下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即便在梦中，你也不可能永无止境地这么一直掉落下去。

他知道自己会在落地前的刹那醒来。

人总是在落地前的刹那醒来。

置身半空又暗又冷，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迎面扑来的大地和灰雾。

还有陌生的细语，他好想哭。

“快飞吧！”苍老的黑鸦首先开口说话了。“不要哭，快飞，只有张开翅膀才能活下去。”，苍老乌鸦的盘旋快且急，它的嘶鸣显得焦躁不安。

白鸦的翱翔姿态优雅，同另外两只完全不同。“别报侥幸心理，这不是一般的坠落，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就醒不过来啦？”紫色眼眸的鸟儿强调道。它似乎能够听到男孩的心声。

“让那个小鬼自生自灭吧。”壮硕乌鸦怪叫道，“倒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过来，卑鄙的家伙，你是男巫吗？雷加，我真是看错你了，原以为你不过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蹩脚王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鸟人。”壮硕乌鸦更多的是在咒骂。

鲁温师傅曾经为布兰捏了一个陶土娃娃。烧烤得又硬又脆，为它穿上布兰的衣服，然后从城楼上扔下去。

布兰一直记得陶土娃娃摔得粉身碎骨的模样。

“但我绝对不会摔下去。”他自我打气道。

“快飞吧！”白鸦催促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快些张开翅膀，到时候你就自由啦。”

“我不会飞。”，布兰说，“不会，真的不会．．．”，小家伙已经开始抽噎。

“别管他，我是七国的君主，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当家，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空同男巫在这里玩游戏，快让我离开。”壮硕乌鸦一边咆哮着，嘎嘎乱叫，一边四处乱飞。

可惜每一次壮鸟从灰雾的一头消失，又会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

它们似乎堕如永无止境的迷宫。

“现在为时尚早，快让他离开。”老鸦盘旋在白鸦身边，用尖锐的叫声插入道，“这孩子没有觉醒，他飞不起来，会摔死的。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无数有天赋的孩子，摔死在凛冬的大地上，看看那些蓝色的冰锥，每一根上都插着失败者的头颅。”

老鸦飞近布兰，打算用喙啄醒男孩。

是的，只要用喙轻轻一啄，男孩便会清醒过来。

一切不过是场梦。

白鸦转过头，幽幽的盯着他。

拥有一千只眼睛的森林之王，古神明的化身，同时也是梦境中的老鸦不可置信的看着白鸦继续靠近男孩。他竟然失去了对梦境的控制，这怎么可能？

数千年的寿命，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让人汗毛炸立的力量。

“混蛋！”壮鸟跟了上去。“让我离开这里！”

老鸦喉咙嘶哑的连嘎嘎声都发不出来。

不光是白鸦，连这头壮实的黑家伙也有能力突破无形的障壁，反倒是拥有神明的力量，活了数千年的他，无法靠近。

这又是为什么？

不管如何，有一点老鸦是可以肯定，小布兰无法飞起来，至少今晚没戏了。

小家伙缺少磨炼，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凭空想要让他掌握异形者们花费半辈子才可能初探门槛的梦中飞翔的能力。

根本没有可能。

“救救我”男孩哀求道。

“我正在想办法”，白鸦回答，“嘿嘿，你可有玉米？”紫色的眼眸正在变色，熔金颜色渐渐的在它光洁的眼球表面扩散开来。

布兰忙把手伸进口袋，抽出来时，金黄的谷粒由他指间滑落，与他一同坠落。

白鸦停在布兰手上开始啄食，它啄的很认真，仿佛根本没有坠落那回事。

“你真的是乌鸦？”小布兰似乎有所怀疑，特意用力的捏自己的脸，并皱起了眉头。

“快让我离开！”壮硕黑乌鸦大叫着冲了过来，“你这头孽龙，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快...”

白鸦瞪了大黑鸟一眼，后者弹了出去，同苍老乌鸦一样，无法再靠近布兰。

“这只是一场梦，我摔到地面的时候自然会醒的。”布兰试图说服自己。

“我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飞，不是掉眼泪，这有什么难？我不就在飞？“，白鸦腾空飞起，拍着翅膀，绕在布兰手边。

低下头，布兰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连绵峰峦，银色河流在深绿树林中留下的蜿蜒曲线。“可你有翅膀。所以你能飞。”

“说不定你也有。翅膀不止一种。”，白鸦说。

布兰沿着肩膀摸索，想找到自己的羽毛。

布兰看到自己的手脚，好粗壮，肌肉在皮肤下面鼓起如山峦，这是一支前臂，上面有着抓痕，一张脸从灰雾中浮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好好想一想，为了爱情我做了些什么。”布兰尖叫起来。

他越掉越快，朝地面急速扑去，灰雾在耳际怒吼。

三只鸟儿一齐跟随布兰坠落，老鸦的鸣叫焦躁又急切。

苍老的绿先知，森林之王当然希望布兰能够飞起来，这样就能找到数千年来最适合成为绿先知的人，也就是他的继承人。布兰可以掌控一千只眼睛，潜入一百种动物，成为新的北境之神。最重要的是，老布兰登终于可以卸下肩头的重担，享受永恒的平和。

白鸦振翅靠近布兰，冲着他的额头猛的一啄。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噙着眼泪问白鸦，他头痛的仿佛要裂开来，额头处热的仿佛火在燃烧。

“我在教你飞。”白鸦告诉他，“你现在就在飞。”

“不行的，放弃吧”老鸦摇着头，“这样没用，他太小，太嫩，飞不起来的。”

“孽龙，快放弃吧，这样没用。”大黑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男孩周围，它神色狰狞，张开喙，仿佛哈哈大笑，“你会成为第一头摔死的龙，真是蠢死了，最愚蠢不过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