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不大，却能在空寂的房子里传出回音。

沐辞换好鞋，抬头看到了玄关口的沐婉莹，那女人在看到他的脸后笑容冷却：“我以为你死外面了。”

刻薄的语气。

“怎么就你一个人，南郁呢？”

沐辞没有回答，径直略过她走到客厅，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明显是沐婉莹买的。

都是流水的名牌。

看来这女人在家也没闲着。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沐辞喝了口水放慢呼吸：“您想让我说什么？”

“南南呢？她昨天为什么没回家！”

看来是被南秋山迁怒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沐婉莹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沐辞冷了神色。

她继续：“我不管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丫头，还是另有所图，请你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您今天的话真多，”沐辞看向她：“您在害怕什么？还是南秋山对您说了什么？他终于要跟您离婚了？”

听到敏感词汇，沐婉莹直接伸手朝男孩脸上扇去，却被他稳稳抓住手腕。

“您不腻吗？”

白净漂亮的脸，面无表情。

沐婉莹也不挣脱任由他抓着，然后用另一只手举过桌上的水杯猛地泼在沐辞的脸上，红唇微扯：“确实腻了。”

冰凉的水顺着他的脸流至下巴处凝成水珠滴落在衣领上，他没有眨眼，只松开沐婉莹的手腕，重新抬起双眸，桀骜又不羁：“挺好的。”

女人嫌恶地看着他似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真是不要脸东西。”

无论怎么打他，虐待他，甚至恶言相向，他都不会生气，小的时候偶尔还会掉眼泪，可后来连眼泪也不会掉了，一双眼睛看得人背脊发凉，像是让你正视心底的丑恶，并将其暴露在阳光下，腐烂发臭。

沐婉莹是讨厌那双眼睛的，和她一样又不一样，偏还总是看她。一对上沐辞的眼睛就让她回忆起桐城的过往，回想到她曾经的辉煌现在的落魄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堪，都让她崩溃发狂，而排解这种情绪的法子就是虐待沐辞。

他从来不会反抗，或是说他不敢。因为只要他逆反，哪怕是一点点，换来的只有更残酷的对待。

被抓住手腕的时候，沐婉莹心里是吓了一跳的，这可是沐辞第一次在她动手的时候拂逆她，可是当她将水泼到他脸上后，少年那没有波澜的神色又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沐辞还是那个不敢反抗她的小男孩！

“晦气！”

女人在离开前扔下这句话。

他用手背将下巴上的水渍擦去，阴沉的双眼凝视地板片刻才转身上楼。

咖啡馆短暂的叙旧后，南郁和付司哲才陪着司邵忠去铭豪酒店。

南郁看着酒店大堂金碧辉煌的装饰，问司邵忠怎么不回司家。

司邵忠从付司哲手里接过外套帽子：“本来就没告诉老太太我要回来，这会儿天也黑了就别去惊动老人家，明天再说吧。”

“行了，你们也回家吧。”

说着就向两个孩子摆手。

南郁和付司哲对视一眼才点头转身。

等出了铭豪的大门，南郁找准时机开口：“刚才大舅舅拉着你说什么了？”

付司哲知道她说的是在给司邵忠办住房手续的时候，男人趁着她拿房卡偷偷和付司哲交代了什么。

“也没啥，就让我好好锻炼身体别给他老人家丢脸呗。”

付司哲表现出很无奈的模样：“大舅舅就是闲的，大热天穿成那样搞什么尾随，自己受罪不说，还把我们吓得半死。”

“错！”南郁拍他的肩膀：“是你，不是‘我们’。”

“是是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吓得半死，行了吧。”

她笑，表示默认。

晚间的风吹得南郁发丝飞扬，她漫不经心地把碎发顺到耳后，侧脸美得过分。

付司哲忽然有些出神，他想到了今天中午两人讨论的话题，冷不丁问道：“南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南郁无语：“你是被大舅舅吓傻了吗？”

“怎么说呢？”付司哲拧着眉头：“感觉你最近好像更好看了。”

“什么歪理，变好看就是谈恋爱了？”

“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女生在谈恋爱的时候会变得比平时更漂亮！”

“奇葩的说法。”

付司哲还是坚信不疑：“可是我真的觉得……”

南郁打断他：“那你说，我能和谁谈恋爱。”

“储亦臻？”他试探着。

“为什么是他？”

“怎么不能是他。”

夜风骤起，付司哲帮南郁拢了拢外套：“那小子小时候就喜欢跟着你，出国的时候更是哭兮兮的，烦人的很。”

“你不喜欢他？”

“我是怕他伤害你。”

远处有车鸣。

他的眼里没有了玩闹，一本正经：“南南，大舅舅刚才说希望我能像他一样保护好你，他想让我变强，强到不能让任何你伤害你。”

南郁笑着去推他：“干嘛这么认真，真不习惯。”

付司哲恢复了嬉笑的表情：“因为我是哥哥啊！”

“所以，如果你真的有了想厮守终身的人，无论身份有多么悬殊，只要你喜欢他，他也爱你，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们在一起，我也会背弃全世界的人支持你。”

南郁：“付司哲……”

“嗯？”

“这么想去理科班？”

“……”

好不容易凝聚的气氛啊啊啊啊！！！都毁了啊啊啊啊啊！！！

付司哲想辩解，却被南郁按住了话头：“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重复。”

南郁：“本来这件事我谁也不想告诉的……”

风没有刚才厉害了，她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我可能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付司哲和她对视着，那双迷蒙的眼此时有点点星光，不知是愉悦的暗示还是路灯的剪影。

她说。

“……我喜欢上沐辞了。”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态度，但是今天下午听你讲了那么多，每一条都和我对上了，我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面对的是未知，还是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你有在听吗？”

付司哲明显已经接受不过来了：“你说你喜欢的是沐辞？”

南郁深吸一口气：“那条已经过了很久了。”

“为什么呀！不应该呀！怎么会这样呢！？”

“就是……不知不觉。”

付司哲：“怎么会这样呢！？”

他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南郁后来的话，只死磕那句“我喜欢上沐辞了”。

“你有完没完？”

“没完！”

付司哲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万分纠结的样子：“你这还不如喜欢储亦臻呢！”

南郁被他走来走去晃得有些头晕：“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沐辞是沐婉莹的儿子，沐婉莹又是你后妈，外婆有多讨厌他们母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去喜欢那个小子，不管是为了司家还是为了你，外婆都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这个念头从它冒出来的第一秒开始，就是错误的！

空气沉淀了很久。

付司哲看向她：“如果让外婆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定认为是沐辞招惹的你。”

“他没有……”

“不管有没有，结果只能是这个。”

南郁不再说话。

“你刚刚也说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这样最好不过，南南，不要再更进一步了，他不敢的。”

司家是何等的地位，而老太太又是多么宝贝南郁，在她老人家眼里南郁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她的另一半绝不会是沐辞这样的普通人。

付司哲紧了紧拳头：“南南，有一件事，我妈不肯我告诉你，但我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

南郁抬头。

“这次的成人礼，外婆早就打算帮你物色未婚夫人选了……不出意外的话……”

“她疯了吗？”南郁不相信。

“不然你以为大舅舅为什么回来？”

一语成谶。

付司哲有些不忍心：“南南，不如放弃……”

“你刚刚还说会支持我。”

他埋头不语。

南郁继续：“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从来都不会。”

微黄的灯光，虫蝇飞舞，树影摇曳。

付司哲叹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