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虽卖力气提着半死不活的纪则跟着柳思思回房,阿令却在指头尖上引着一只灵蝶,一边照路,一边探查着此刻翠玉园里究竟是死人更多些,还是活人更多些,以此衡量此次捉鬼究竟误了几分。
等回来新房里,指挥着柳思思重新点上灯,昏暗的屋子里亮堂起来,阿令小心翼翼的避开扔了一地的红色婚服走到床前,颇为认真的思索了半刻,然后扶额对柳思思说:“这位夫人,我乖徒儿未婚,你还是换身体面些衣裳比较好。”
阿令这么一提点,柳思思立刻注意到自己原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且那件中衣不仅被阿令生生撕了一角给纪则止包伤口,衣袖也被竹桥上的不大平滑的地方勾起丝线,她穿惯了粗布麻衣,尚不习惯这种容易被勾刮的织锦衣料,只好红着脸从衣橱里寻了一件纪则婚前给她准备的衣裙跑去隔壁的厢房换上。
阿令掀开纪则的衣裳,看着见骨的伤口时,委实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么个油滑的中年人倒是挺有骨气的,自己都被折腾成这样了也不忘护着自己新婚夫人。
她似乎有点小瞧了这位知府大人,拿一个人在官场上的名声来品评他为人处世上的品性确实容易出现偏差。
被恶鬼抓伤后见了血的伤口需要用金刀处理,浊息若是渗入血肉里,便要将腐肉刮掉,若是渗到骨髓里,便要将骨头敲碎了取出浊息,削肉剔骨,疼痛可想而知,加之阿令下手素来重效率而不知轻重,又担忧可能会有污血溅到她衣裙上,所以刻意坐的离纪则远了些,抻着手握刀。
而抱着剑斜靠在床边儿的赵旭则皱着眉唏嘘,“师父,我觉得你这么下刀可能会有点儿疼。”
“无妨。”阿令手里的金刀依旧在纪则的伤口的上游走,可却微微抬着头对上赵旭的眸子说:“反正已经晕了。”
“是吗?”赵旭干笑,他分明亲眼看着躺在床上的纪则方才已经疼醒又疼晕了三四回,阿令每下一刀子人家都眉头拧成一团的打着颤。
赵旭觉得阿令方才把柳思思打发出去可能不只是怕连累了自己的名声,而是担心柳思思见阿令对自己夫君下刀子这么狠而来跟她拼命。
不过赵旭大概有点高估了柳思思,他此刻脑袋里转了十八个弯儿似的奇思妙想,自然半点不曾晓得,穿的很少的打算去隔壁厢房换衣裳的姑娘,刚一推开厢房的门就被横陈在门口的一具被撕裂的女使的尸体吓晕,根本没机会瞧见阿令的利落的不知是刀法还是医术的……
这姑娘,真是太拿不出手了,不晓得在宦海里沉浮半生的纪则是怎么挑上这么个人做执掌中馈的正室嫡妻。
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阿令终于替纪则剜去了腐肉,消去了浊息,揪着床榻上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的锦被一拉,遮住赤着上身的纪则,揉揉鼻子悠悠然的走出去。
赵旭紧随其后,掩好门追上阿令的脚步,一脸好奇的的问她,“师父,今天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啊?”
“为师还没说要罚你,怎么这么积极得到来负荆请罪了?”阿令思及方才在竹桥上时赵旭曾拿那只魂妖的鬼话调侃她的仇怨,所有故意开个玩笑唬唬他。
赵旭今天晚上败在一只魂妖手里,只想着问缘由,好等着下回一雪前耻,一时间竟然把他今日把他师父等了这么久的一个魂妖弄丢了,赵旭很愧疚,但赵旭宁死不认罚,“师父说什么呢,徒儿不晓得。”
阿令疑惑的“哦”了一声,抬头看着赵旭说:“不晓得什么?轻功太差?剑法不好?连贴几张符纸都贴不好?”
阿令话语如刀,刀刀稳准狠的往赵旭肉上戳,赵旭惭愧的低头,一时间受挫的很。
阿令摇摇头说:“你的剑法和轻功,为师自有办法给你练出来。”
“嗯嗯。”赵旭拽着阿令的袖子不撒手,“师父最厉害了,有师父言传身授,徒儿将来一定争气。”
阿令十分不留情面得到推开她,果断的说,“但你给为师贴的六合符怎么解释?”
绕来绕去还是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赵旭委屈的说:“师父我真的贴好了,我亲自贴的。”赵旭低眸笑着,“师父都吃了我的酱肘子和杏仁酪,现在还要罚我是不是不太好?”
“有吗?”阿令瞧着赵旭伏小做低的模样实在觉得很是懵懂可爱,顿时间喜笑颜开,踮踮脚摸着他的头发说:“为师觉得这样很好啊,为师……最喜欢罚你。”
阿令她说的是实话,罚赵旭对她来说却是很有乐趣,她笑着挑挑眉,“你既然说符纸是贴好的,那你就去把符纸给为师取回来,让为师瞅瞅你究竟有没有贴好。”
赵旭抿抿嘴角,颇为为难的看着阿令,阿令安慰似的在他肩上拍了拍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日出之前,你把为师画的六合符一张不少的都送到为师面前。”
“那师父陪我一起去?”赵旭最后垂死挣扎,想着拉上阿令也能少费点事。
“不。”阿令果断拒绝。
“为什么?反正师父闲着也是闲着,陪徒儿一起去呗,徒儿路上还可以给师父讲笑话听。”
“你若是事事指望为师,何时才能独挡一面。”阿令回绝的光明正大,抬腿在赵旭月白色的袍子上虚踹了一脚赶人,仰着脸道:“抓紧时间,快去。”
赵旭三步一回头,不甘心的挪着步子,还痴心妄想的希望阿令能留一留他,可惜阿令依旧站在廊下,只伸手召来一只金色的灵蝶停在赵旭肩头就摆摆手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