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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令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又唤来一只金蝶放在指尖,孤零零的一只,不似在池塘边满天飞蝶的光辉灿烂,一点金色,荧光微微,如同阿令此刻,也是孑然一身的,在夜色里徒步前行,裙角扫过青石板的台阶,摩擦出沙沙声,衬着满园的幽静,让月色,流光,树影,婆娑的风致,都愈发沉浸。

她将步子放的那么慢,又那么悠闲,时而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时而侧着头看看园子里的楼阁花木,每一丛山石,每一间房舍,寻寻觅觅,穿梭在一园的风月里,于皓月清风里收敛那些不曾有过浪漫绮丽的一瞥。

在后院的蔷薇花丛里,隐约可以听到窸窣声,阿令停在花丛前的围栏外,从腰间抽出竹笛放在嘴边,笛声起,淡淡的光芒从花叶间上浮,破碎的,一粒一粒的,微弱的光芒开始聚拢,顺着笛音拢成朦胧的人形,合成魂魄。

淡红衫子,双螺小髻,被恶鬼撕咬嚼烂的翠玉园的女使,不留尸身,连魂魄都破碎的不成样子,只能靠阿令的笛音,阿令的灵力勉强聚拢在一起。

年纪很小,稚气未脱,笑起来还是孩童模样,主人家大喜,家主为她们这些婢女也裁了新裳,赏赐了蝴蝶香囊,一支漂亮的素银簪子,白日里在前厅招待酒宴,院里一个端碗碟的小厮偷藏了一块只有上等席面上的贵客才吃得到的蟹黄酥送给她,夜里忙完管事分配的活计,匆匆回女使们的小院子,走过这条从前走了无数遍的石子路,像往常一样偷摘一朵红色的蔷薇花别到衣领上,花香沁到衣上久久不散,耳畔响起铜铃声阵阵,她还没找到声起处就觉得脖颈一热,再也没有了意识。

青衡曲的第三章有聚魂之力,能将不具身形的亡者重聚魂魄,黄泉往生,阿令师门的教诲,沧澜山门人所过处,当渡亡魂,安轮回。

“澄江新死鬼,逐流入轮回,往生黄泉路,故人勿相问。”

阿令难得有不笑的时候,虽见不得什么怜惜叹惋的神色,却中规中矩的按着师门传承下来的渡魂术将这个小女使的魂魄送去往生,今夜还这么漫长,她来的又那么晚,在满园红菱里,在皎洁星月下,有太多她不曾相识,素未谋面的女使仆从,等着她的一曲青衡,所以她连那女使的姓氏和籍贯都不曾问,只匆匆扫了一眼,看着聚拢的魂魄消失在往生路上,便头也不回的去下一片花丛,下一间房舍,继续搜寻,聚魂,渡魂。

十几岁的小女使,在前院值守的小厮,宿在房里的管事,一个一个,或是恶鬼生吞,魂魄破碎,或是残肢断臂,被撕咬的不成人形,狰狞的,可怜的,恐怖的,阿令瞧在眼里,笛音不断,灵力汩汩贯入个竹笛岁雨,尽她的职责。

阿令是沧澜山的追鬼师,自她下山,自她承袭了师尊的沧澜尊主之位,便是要做这些事的,便是要一把泽芜剑,一张衡思琴,一管岁雨笛,与看似有灵却不能言语的灵蝶相伴,孤身去奏着青衡曲,渡徘徊于人间界的孤魂往生,予那些被无辜牵入的人一个公道,因她沧澜山所起的祸事,因她沧澜山所生的怨怼,她自会一肩扛起,绝不推卸半分。

捉鬼也罢,渡魂也罢,承担也罢,术也罢,技也罢,心也罢,皆是恩师所赐,纵踏破万里缥缈,路崎岖,事艰辛,她甘之如饴,九死不悔。

将后院秋千架下的第九只亡魂送走,顶着疲惫,抻着懒腰,阿令慢吞吞的走近最后一间房舍,站在门口的石阶下,指尖的金色灵蝶扑闪着翅膀在门窗附近晃了一圈儿又悠悠然的回到阿令指上。

灵蝶无异常,也就意味着,今日这间房舍里并没有人死去,没有亡魂,阿令也不打算进去。

一转身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听到咯吱声……门开了。

有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袭素色长衫,长发如墨,阿令觉得此刻似乎也不必急着走了。

“好巧,不想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娘子。”那人似是刚睡醒的模样,眼神有些迷离,声音里还带着些困倦的意味,捧着一盏昏暗的烛灯,孤身站在门前,容颜温和,声线低沉,极尽温柔的模样,似乎是融在夜里一般,让晦暗与疲惫,烟消云散,心旷神怡。

重峦叠翠的晓云峰,碧波万顷的西子湖,清澈透亮的澄江,阿令在澄州见过的一切曼妙悠然的景色,与这个人相比,都显的俗气了些,躁动了些,莽撞了些。

是阿令昨日在半月客栈特意去结交的那个琴师,衣衫那么干净,人却比衣衫上的一片雪白更清澈更皎洁。

虽然是打听到他是翠玉园新雇佣的琴师才去结交的,可阿令在客栈初见那人站在洒满晨光的廊庑下时,依旧有种溺在他的朗笑与白衣里的恍惚,沈复,字繁之,为人却是洗尽繁华,最是清明纯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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