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觉得自己果然不通人情世故,既木讷又愚钝。
他皇兄素来勤政,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逗留在宜州,不厌其烦的听他絮叨那些琐事呢?
这几日来他走丢了师父所以失魂落魄,可他皇兄又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呢?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因为当年在枳幽山救他皇兄的人是阿令,因为他皇兄朝思暮想,心心念念要娶的人也是阿令,所以这些天才会那么担忧惦念。
可是对阿令而言,他皇兄却只是个要履的承诺,要嫁的未婚夫婿。
在澄州城外说的那么轻巧的婚约,原来就是要嫁给他皇兄。
阿令一直守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看着他的神情,猜度他的思绪,想着如何才能让他少些失落与恼怒。
她其实不该现在就这么直白的告诉赵旭的,明明她还有时间的,可又觉得不能再瞒下去,骗下去了。
她低声说道:“我是在看到你的拜师帖以后才知道你是诚王的,那时我已经认定了你这个徒弟,又怕你知道我和你皇兄的关系后会不喜,所有就干脆瞒着你。”
阿令低着头内疚的说:“后来我也很后悔,觉得我自己当时思虑不周,可我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同你坦白。”
她握着赵旭的手一遍一遍的重复辩解:“师父不是有意瞒你的。”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赵旭终于开口问:“那皇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公仪泠的?”
“三个月前。”阿令说:“在新锦客栈时江绍认出我,然后才传到他耳中的,我不知道他会来宜州。”
赵时铁青着一张脸看着阿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早该猜到阿令不信他,可却怎么都想不到,她不仅不信他,甚至连一个证明自己可信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她用最直白的言语将同自己的关系在赵旭面前剖开,赵旭或许会生气,会难过,但毕竟只有这么一次,而往后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将这件事告诉赵旭了。
她考虑的那么周全,却偏偏没有考虑自己,他那么喜欢她,又怎么会拿别的事拿捏她,又怎么会做让她伤心的事呢?
可是阿令不信,不信自己的真心,所有宁可此刻就把所有的告诉赵旭,也不愿意和自己共同守着这个秘密。
“皇兄说,你救过他,是真的吗?”赵旭心里有些乱,但还是抓着阿令的袖子问
“那些事她都已经不记得了。”代替阿令回答的是赵时,他稍稍侧身,不肯让赵旭看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那些美好的回忆,他对阿令动心的那个瞬间,那夜的篝火,那夜的风雪,那夜她白衣倩然,言笑如画的样子,阿令都忘了。
她今日也穿了一袭白衣,和那日一样的艳丽明媚,可却再也记不得那日的自己了。
赵时这样以为着,可却突然听到阿令说:“是真的,三年前我在临城外的枳幽山救过他。”
他愣在那里有些木讷的说:“你记得?”
“嗯。”阿令淡淡的说:“你我成婚那日,你在枳幽山被人追杀,受了些伤,是我顺手救了你,还赠过你伤药。”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装作忘记了?”赵时有些恼怒的质问她。
“之前确实忘记了。”阿令抬眸笑着说:“那么无关紧要的事,我为何要时时记得?”
赵时的心凉了一大截,似乎比在清晖别院以为阿令忘记了他时还要难受。
对阿令来说,救他,同他相识,就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吗?他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陛下留在宜州不肯走是想要向我讨个说法吗?陛下既然要说法,那我就给陛下一个说法。”
阿令挽了挽自己的头发,抬眸笑着说:“我既同陛下有婚约,就绝不会毁诺,等我忙完了自己的事就一定会回临城,一定会做陛下的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
“我要的不是这些。”
赵时刚开口就被阿令打断,她低眉笑着说:“陛下很喜欢我,是不是?”
赵时自然是喜欢她的,可是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所幸阿令也没想等他回答,她本就是知道赵时喜欢她才会这么问的,阿令笑着说:“我与陛下虽然有婚约,但陛下可知这世上不仅有相敬如宾的夫妻,还有相看两厌的夫妻。”
她笑的那么明艳,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意味,反倒是字字句句如寒冰刀斧般往他心上戳,阿令笑着说:“陛下若执意留在宜州,就是要你我互生怨怼,相看两厌,陛下应该不想那样吧?”
怨怼?他那么喜欢她,又怎么会有怨怼?他们之间的怨怼,不过就是她怨怼他,嫌他碍眼罢了。
赵时不甘的笑了笑,然后说:“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既然知道,就请陛下回临城,和我在这里再怎么纠缠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阿令的语调稍稍温和了些,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落在眼睑上,被洒落的晨光照耀的根根分明,眼尾低落,不知是在同情赵时,还是在怜悯自己。
阿令说完,转过身去看着赵旭,去握他的手,他没有躲,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反手握着自己。
他果然是很生气的。
自己骗了他,瞒了他,羞辱他最敬重的皇兄,她的徒弟那么重情重义,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他一直说陛下是多么好的君王,多么好的兄长,既然他这样信赖陛下,就劳烦陛下多多看顾他了。”
阿令向赵时施了个礼,然后转身想要走,可刚迈出两步胳膊就被赵旭却抓了个正着。
“要去哪?”赵旭问她
“你此刻大约不想见我,我去沈复那里避几日,等你好些了我再来赔罪。”阿令说
“你不用走。”赵时突然开口说:“应该我走的,我不该来这里碍你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