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早春时节的花陆陆续续的开了，各家各府的宴请也是接踵而至，到处都是热闹的模样。一个月里，萧国公和宁安郡主府便先后办了两场马球会；中间还穿插了一场冯国舅家长孙的百日宴。三月里，沈家又办了蹴鞠赛，参加比赛的都是世家子弟，观赛的便是各府的夫人小姐了。

从第一场马球会开始，往侯府递拜帖的人都会特意嘱咐务必请杭五姑娘出席，说是主家叮嘱的，一定要传达到。我想，这大概就是之前上元节闯祸产生的影响了。临参加马球会前，嫡母特地把我叫去了她的房里，对我一番谆谆教诲。

“之前，我对你少有管束，导致上元节发生那样的荒唐事，这其中自然也有我的不对。上次那桩事，你父亲既已责罚过你，我便不多说了。毕竟，你三哥哥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没有谨慎的看顾你，他是该罚的。

“如今你长大了，我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放任你。今后出门，你会频繁结交名流大家的公子小姐，一定要谨记自己的体面，自己体面了侯府才体面。我以后也会多多提点你，若是说的重了，你不要同我计较，我养育了四个儿女，总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你虽非我所出，但如今既已记在我的名下，我会好好教导你。这侯府里的荣辱毕竟是一体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切忌为了自己的一点心思凭白叫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过两日，萧国公家的马球会，你跟着一起去，有什么不懂得问我就是，只需记得不要在众人面前乱说乱讲，失了侯府颜面，多听、多看，少说、少动，能记得吗？”

我诚恳的点了点头，能够看出这位嫡母确实不太喜欢杭之茉，但已经表现出了她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三哥哥没能参加萧国公家的马球会，那时他还在受罚。还好在马球会上遇到了沈亦涵，我便不至于太寂寞。只是没想到，沈亦涵的马球打的那样的好，她自小散养也有散养的好处。宁安郡主府的马球会，沈亦涵也上了场，甚至还拔得头筹，很是风光。

但这两次马球会，并着中间冯国舅家的长孙百日宴，我都没有看到林若霄的身影，按理说，林府在京城也是世家，如今虽然只剩下林家兄妹二人，但该有的体面也都是有的。再者，林若玄如今也很受皇帝器重，这些名流贵族没道理不拉拢一番，递个请帖什么的。

第二次马球会，沈亦涵下了场回暖塌喝水歇息，我便问她，林若霄为何不来。

“帖子自然是送的，但大家都知道林若霄的习惯，她不太喜欢出来玩。所以，就算递了帖子，估计也没人指望她真会接。”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哪有不喜欢玩闹的，我估摸着，林家没有主母，林若玄若不在京城，这些应酬林若霄估计也顶不住，便索性不出席了。

“你们家下个月不是要举办蹴鞠赛，给林若霄递个帖子，顺便告诉她，我给她带点心，等着她来。”

沈亦涵疑惑的看着我：“这是为何？”

我故作深沉的回她：“她从前不是很喜欢我吗，她叫我一声茉姐姐，我总要罩着她。她不参加这些应酬，还是年纪太小，怕自己应付不了，她同我们坐在一起，既有了伴不至于受冷落，也不会有人见她落单故意为难她。”

沈亦涵轻叹一声：“难为你如此替她着想，我怕她不会领情。”

“为什么？”

“她如今性子冷的就像从前的你。”

“不妨事，她若能来自然是好，不来也没有办法。”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好意，只是过年的时候听沈亦涵告诉我，林若玄在指派自己的副将查我在南市街出事的事情。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可惜没机会问。若是能借着杭之茉同林若霄的往日情分打探一下，何乐而不为。

但听沈亦涵这么一说，我倒是确确实实心疼起林若霄了，自幼丧父丧母丧兄，如今唯一的哥哥还常年在外带兵，一个人管着府里的事，她的日子肯定也很不容易。如此想来，我即使打听不出什么，同她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我刚才那话其实也说的十分心虚。我一个侯府庶女，才刚在人前晃悠了没一个月，我哪敢罩着她，林若霄罩着我还差不多。要不是那日去冯国舅府上参加冯家长孙的百日宴，见着了皇后，还跟皇后闲聊了几句，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了，我肯定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说起冯府的这场百日宴，真的是十分的声势浩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几乎都去了，除了皇帝没去，皇后、太子、王爷、郡主，都是平日里难得见到的大人物。

那次宴席，我秉持着父母亲的训诫，坚持遇见太子就低头，碰到事情就闭嘴，绝不多说多动的原则，紧紧跟在嫡母的身后，寸步不离。其实我一开始是跟着三哥哥的，但吃饭的时候他被安排在男宾席，虽然我也很想跟过去的，但是可惜更改性别一时间还是为难了些，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嫡母去了女宾的席面。

经历了这几次宴席，我发现我们杭家的孩子在各府夫人小姐的眼里都是有口皆碑的，当然不包括我。兄长如今是兵部郎中，前途大好，又娶了贤妻，自然是让人羡慕；三哥哥风流倜傥、身手不凡，如今又尚未娶亲，好多有姑娘的人家都虎视眈眈的；二姐姐知书达理，四月里便要成亲，多少贵家公子为此感叹，又一倾国佳人要嫁作他人妇；四姐姐的口碑比二姐姐还好，有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有说相貌才情卓尔不群的，谁娶回家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么看来，也的确是不假，我这个嫡母确实很会教育儿女。

对我的评价嘛，我当然也偶有耳闻，有说我能说会道必定是心机深沉的；也有说我敢言率真，但过犹不及早晚闯下滔天大祸的；还有说我惯会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的。反正没什么好话。

我只是不知这些话是怎么在各府间传开的，按理说，初一那日我也惹的亲朋好友好一顿夸赞；做的最荒唐的那件事，虽然的确出格一些，但有着皇帝隐晦认同的加持，这口碑实在不至于如此不堪。我虽不在意，但毕竟刺耳，若是听到了有人编排我，我便特意走到那摆嘴之人跟前晃一晃，再冲他笑一笑，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尴尬。

三哥哥碰到这事儿时还劝慰我：“你也不必同他们计较，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妇人之言。”

我天真烂漫的回道：“我不在意的，你没看到我还冲他们笑了吗？”

“你这一笑分明是让他们难堪的。”

“也不是我逼着他们搬弄是非的，他们偏要背后里议论我，还叫我撞见，我总不能驳他们面子，总要身体力行，实实在在的印证一下我确如他们所说一般离经叛道，才不至于让他们失了脸面。”

三哥哥只顾笑了，一看就知道他才不会真的认为我会在意这种事。

说回沈家蹴鞠赛那日，林若霄真的应了沈家的帖子如约而至，很多人都很震惊，其实我也不例外。虽然一开始我就知道林若霄接了帖子，但我并不真的有把握她会来，她来了我是很高兴的，此番应该是照着我设想的，我同她结交为好友，仗着和她的关系顺便可以探查一下林若玄调查杭之茉出事故的原因和结果。但意料之外的是，我和林若霄交朋友这件事情竟然意外的困难，并且还给我带来了十分莫名其妙的麻烦。

那日我的确照着同沈亦涵的约定提前准备了点心。我做了枣泥酥、绿豆糕，还用糯米粉勉强做了红糖糍粑，我怕红糖淋的太早会影响品相，还特意另外装了一小罐熬好的糖浆带着。只是没想到，再拿出来的时候，糍粑的表皮已经不脆了，糖酱也在小罐子里粘着倒不出来，最后只能被放弃。枣泥酥和绿豆糕都是我前一天准备好的，第二天带过去，口感和味道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几样点心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就是这样辛苦做出来的糕饼，竟然被不请自来的太子莫名其妙地打掉在地。我心疼的骂人，才不管是谁，浪费粮食就是不对，赶紧捡起来塞到他的嘴里。当然塞他嘴里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我当时真的很想这么做，但是现实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我只能把糕捡起来塞在了自己的嘴里，以示愤怒。

我从前以为杭之茉心仪太子，只仗着这一点，不论太子如何对我冷眼我都可以一笑置之，但经此一事之后，我发现杭之茉从前若真是看中了太子，也必定是看走了眼。这样的太子若是当上帝王，这个王朝离着覆灭也不远了。虽然后来证明，我再一次看走了眼，但暗自腹诽太子，心里还是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