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首位包括楼织婳在内的一共是四个妇人,此刻都低着头,一副安分平顺的样子,仿佛在霍擎进屋之前那些尖酸的话都不是从她们口中出来一样。
霍擎看了一眼霍径庭灵柩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楼织婳,终是没有再继续逼问,他清了清嗓子,接过云焕递到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朝霍樱招了招手。
“小樱桃,过来!见过你母亲!”
霍樱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来,瞠目望着霍擎。
霍擎看她那个傻呆呆的样子,无奈的叹口气,看向楼织婳。
“老四家的,这孩子叫霍樱,小字樱桃,今年十六了,是老四十几年前在外面欠下的债,她生母早就没了,如今老四也走了,我把她带回来,你膝下也无所出,这是个实诚孩子,你若真心待她,她就和你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你意下如何?!”
楼织婳头也没抬,矮身朝着霍擎行了一礼:“父亲哪里的话,儿媳既是世子爷的嫡妻,那世子爷的子女自然便是我的子女,樱桃如今回来,我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
霍擎点了点头,又不找痕迹的朝霍樱摆了摆手,霍樱这会才算是反应过来,慢吞吞的起身,走到楼织婳面前,双手抱拳低头一礼:“日后便多仰仗了!”而后就在一屋子人诧异的目光下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坐好了,根本就没给楼织婳一个说‘免礼’的机会。
这一屋子的人之所以诧异,一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对人行礼是行抱拳礼的,二是谁都没想到像霍径庭那样的人,居然会在外面欠下这样一笔债,真是白瞎了她们那么多年对楼织婳的嫉妒之情了。
她们都比楼织婳早进门,算是眼睁睁看着楼织婳进门好几年因为肚子没有任何迹象,而使霍径庭成了这侯府里唯一被允许纳妾的人之后,霍径庭多次拒绝家里安排的妾室全过程。
比起自己家明面上不敢纳妾,背地里却偷偷在外面偷腥的相公,几个人那几年看着楼织婳的眼睛都快滴出血来,直到后来楼织婳实在抵不住老夫人的压力,自己主动给霍径庭纳了蒋梅儿这个良妾之后,大家心里才算是平衡了些许。
再后来,她们一个一个的相继守寡,相继死了儿子,再看楼织婳,虽然没有子嗣,可是却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相公可以依靠,这个相公还成了侯府唯一的继承人,那些曾经从她们手中溜走的荣耀,都到了楼织婳的手里,于是她们心里又开始滴起血来。
而今天,楼织婳也成了个寡妇,还是个膝下空空的寡妇,她们又平衡了,为了更加平衡,正琢磨着怎么把楼织婳从世子妃这个已经空了的名头上面拉下来的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霍樱,有人突然反应过来,不行!不能让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父亲,老四这十几年都在京都,您这从北地带来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老四所出,也不能凭她一张嘴说是就是了,咱们侯府可不能当这样的冤大头!”一个看上去约么四十多岁的妇人捏着帕子缓步上前,上下打量了霍樱一番。
霍樱知道这种时候万事有霍擎,自己不必多言,也并不因为有人质疑而恼火,她想的很简单,如果她自己是祖上三代的豪门世家,突然从山沟里蹦出来一个人说和自己沾亲带故,她第一个反应肯定也是要怀疑一番的。
说实话,她其实对自己是不是霍径庭生的,也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在她记忆里,她那个娘就一直是个疯疯癫癫的状态,她说的话,能不能当真,也没法确定。
只是当初霍径庭在见了霍小钱之后,就一定认定她就是他造的孽,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亲人,即便是糊里糊涂认下的,也总比没有强。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过足有老爹的瘾,这个老爹就变成了死鬼一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就是叶西行那厮口中所说的天煞孤星,谁挨着谁死。
若真是那样,她到希望能早日把那个猪狗不如的叶西行给克死!免得他总拿那些有的没的屁话来编排她。
“径庭亲自认下的,不会错,这孩子是径庭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交托给我,也是交托给你们众人,今后若再有质疑之言,便是对死者不敬,必然家法以待!”
霍擎的话落下,灵堂里立刻噤若寒蝉,他每一个字都极为严肃,没有给人一丝反驳的机会,战场上的将军,回到了家里,说的每一个字,也是一样的不容置喙的。
“小樱桃,今日你赶路也乏了,便先休息一日,明日起,便要来为你父亲守灵。”霍擎起身,走到霍樱身边,负手垂眸看着她。
霍樱点头应了一声:“行!”
见霍樱还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一点意识都没有,霍擎一把将他拎起来,然后率先往门外走去,霍樱这才反应过来,疾步跟了上去。
听到霍樱的脚步声近了,霍擎才再次开口道:“明日一早,先去给你祖母和母亲请安,然后再来灵堂。”
“行!不过……请安是干啥?!”
霍擎猛地顿住步伐,使得来不及收住步子的霍樱直直的朝他背上撞了上去,霍擎的加棉衣裳里是传了金丝软甲的,虽说是软甲,还有棉衣隔着,这一下也撞得不轻,霍樱只觉得自己眼前有好多金光闪闪的小星星,鼻子酸的想哭。
霍擎转身正想说话,就着灵堂门口的灯光,看到霍樱的鼻子下面一片殷红,她还不知道,只是觉得鼻子发酸,用手不停的揉,结果把鼻血糊了一脸,自己还喃喃的道:“怎么湿哒哒的,冻出鼻涕了?!”
霍擎心下一酸,本来因为她连请安也不明白,正想说等给霍径庭办好丧事之后,要找个礼教嬷嬷好好的教导一下霍樱,可是眼下一看她这副模样,话到了嘴边却堵住说不出口了。
他伸手将霍樱正在揉鼻子的手拉下来,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按在她的鼻子上:“撞出血了,别揉了!”
霍樱一听装出鼻血了,赶紧把霍擎按在她脸上的帕子拿下来,一看帕子已经被血染红,蹙眉道:“这么好的帕子,可惜了。血渍很难洗掉的。”
霍擎无声的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霍樱将那血污的帕子揣进怀里,然后蹲在地上双手捧起地上一处没被踩踏过的雪,然后往额头和鼻梁上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