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樱揣了一肚子憋屈出了景和轩，连走路的心情都没了，径直翻到房顶上，一路飞掠到灵堂。

侯府负责护院的府兵看的眼睛都直了。

府兵甲瞠目：“好俊的身法！”

府兵乙耷拉着下巴：“是啊！看清楚是谁了么？”

府兵丙：“没有，就看见个白影在屋顶上一闪一闪的就不见了。”

“还不快追！”府兵小队长一声怒喝，将沉浸在艳羡之中的三个小兵叫醒，一队人立刻朝着霍樱消失的方向疾跑而去。

从今日起，就会有人陆陆续续的前来吊唁，停灵七天后方可下葬，在这期间，会有下人不停的往棺木下方的架子上放置冰块，以免尸体**。

可在霍樱看来，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霍径庭是中了毒箭死的，那箭头上淬的便是一种叫做‘洗魂’的剧毒，这种毒哪怕只是被针刺破一个小眼，触碰到了，也是必死无疑，真正的见血封喉。

它产自西羌，最早是西羌皇室为长久保存先祖遗体而淬炼出来的，在西羌管控非常严格，而现在竟被北微用在了战场上，其中的隐情只怕也够东炎帝头疼一阵子的了。

霍樱知道这毒的特性，霍擎自然也知道，可他没说，任由着府里的人多浪费那些冰块，想必也是有他的道理，霍樱也不愿多嘴。

她在供案旁的蒲团上坐着，因着时辰尚早，也没个人来，她只好趁这空挡打坐练功。

“明明往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了呢？”

“是谁都没看清楚，这怎么找啊？！”

“这府里上上下下咱们不认识的也不多，就找没见过的。”

“可是今日定有人来吊唁，若是抓错了，得罪了人，可如何是好？”

霍樱正闭目打坐，听到院子里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之后，几个人的谈话内容。

这里毕竟是霍径庭的灵堂，听他们那个意思像是在抓闯进来的人。

“进贼了么？”霍樱站一脚踩着门槛，手肘搭在踩着门槛那条腿的膝盖上，低头俯视着台阶下的几个府兵。

几个府兵还没见过霍樱，看着她一身素白衣裳，又是陌生脸孔，恰恰又出现在这里，一个个都将手里的刀拔出了刀匣。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几人中为首的一边紧紧盯着霍樱，一边拉开架势。

霍樱自打来了京都，总被人问是什么人，有些烦躁的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

霍樱这才弄明白，原来他们是将她当做了贼，一路追追过来的，心里不禁更加烦躁了。

在北川，她就算是以捡尸为生，常被人说成是吃死人饭的，可也从没被当做过贼，来了京都之后，不是被当贼，就是被当乞丐，真不知道这些京都人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我是霍樱！不是贼，不是乞丐！”

说完懒得再理院子里那几个，又回去继续打坐。

重新坐会蒲团上之后，霍樱想，她都坐在这里小半柱香的时间了，这些人才追上来，看来这侯府的府兵一点也不靠谱，若是真有贼进来了，指望他们，也没什么用。

“哇！她就是侯爷昨晚带回来的那位呀！”

“是不是呀？方才我们也没看清那个人影的脸，会不会弄错了？”

“应该不会，我们一路追过来也没遇上别人啊！”

“天啦！那身法，居然是个丫头片子，真可惜了！”

“你给我闭嘴，那是侯府的小姐！丫头片子，被人听了去，当心你的舌头！”

几个人絮絮叨叨的走远了，霍樱这才睁开眼，看了一眼霍径庭棺木的方向，心想着，这样一个侯府，怎能有霍径庭那种性子的人？

难怪觉得自己和他特别投脾，除了那点血缘的牵扯，他们还都是与这京都格格不入的人。

刚到辰时，霍擎就过来了。

“我当你怎么也得巳时才来。”见了霍擎，霍樱也没起身，依旧盘腿打坐，只微微睁开眼瞥了他一眼。

霍擎倒也不在意这些虚礼，走到供桌前取了三只香点了插在香炉里，而后又绕到供桌后面去看了一眼霍径庭。

霍径庭死后，是他亲手为他整理易容，收敛入棺，这样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可是身为一个父亲，即便经历过再多次，依旧是心如刀绞。

可是再多的痛和恸，他都不能显露，他是一军主帅，战事未完，军心不能散，他就只能将自己当做一杆旗插在那，且必须是挺直，坚定的插在那。

而今回到自己的家中，他依旧不能显露，男丁已无，家中成了真正的一门孤寡，能支撑的，也只有他。

只有此时此刻，这灵堂之中没有别人，只一个霍樱，错过了这个时候，他便是想作为一个父亲来送一送儿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霍樱半晌没听到霍擎回应她的话，睁开眼寻望过去，却见霍擎背对着他，双手扒着棺材的边缘，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霍樱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等到这一刻了。

自打她将霍径庭从尸坑里拖回去，就没见霍擎掉过一滴泪，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死的那个是他的亲儿子。

认为圣贤，孰能无情。

霍樱见多了生死，见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虽然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表现的那么悲恸，可看多了，便认为该是那样才对。

芸娘曾说，霍擎不是不恸，而是有恸也不能说，只怕郁积在心终是毒。

后来在北微撤军的当晚，她亲眼看到霍擎口吐鲜血，却背对众人悄悄擦去。

那时候她看不懂，后来也是芸娘说，淤血吐出来比积着好，日后若能哭上一场，这个坎也就迈过去了。

至于迈不过去会怎样，芸娘没有说，可霍樱大底也能猜到。

如今他这么哭一哭，霍樱才将悬了这么就的心放在肚子里。

这世上，总归还是有一个和她有关联的人，不需要他如何权势滔天，如何富甲一方，只需他活着，在那就好。

未免霍擎觉得下面子，霍樱很是识趣，悄悄的退了出去，一出门便见到侯在门口的周韵娘。

“你有钱么？能先借给我两文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