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一匹轻骑乘风而归,翻起的衣摆和发丝携着主人的心焦,经过千山万水抵达上祁。
天空乌压压的积攒着暗云,云后是略显昏黄的光,好似日暮西山,然而此时尚未近黄昏。
低低的气压围绕在周遭,似乎下一刻就会有惊雷炸响天际。
“少爷,您快进来吧!看这天,怕是要下场大雨呢!”平安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天色说道。
银枪红缨舞出猎猎风声,束起的长发随着手中兵刃的挥转而来回荡落,眉眼鲜亮,却不自觉地凝着,被夺目的红衣渲染出几分锐气。
明疏对他的话听而不闻,执着长枪,顾自在滚滚乌云下转换着身形。
“少爷!您——”眼看天上彤云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平安发急,忽然有人闯入院门,大步踏来,他有点不确定地说,“楚公子?”
明疏闻言,转目看去,楚鸣戴着一顶竹编的斗笠,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焦急之色,急声道:“小侯爷,你可曾见过朱辞?”
听到他问起朱辞,明疏神色暗下,淡声回道:“没有。”
“你也没有……”楚鸣在来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目下事情真的如他所料,他不禁心乱如麻,“看来她真的出事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院落,了一的言论被印证,里面果然没有朱辞的人影,他便去往杏子巷,秀蓉说除了从寺庙回来的那一日,就再也没见过朱辞,连日奔波的不安逐渐加重。
现在连明疏都答未曾见过……楚鸣沉着脸,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喊住:“等等!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疏握紧手里的长枪,眉头微拧,盯着他。
楚鸣脚步顿住,背对着他道:“意思就是她现在很可能身处险境,我要去找她。”言罢继续举步离开。
“我也去!”明疏一听,立即放下长枪,不顾平安的阻拦,跟上他,“我在三日前见过她,后面就再也没有看见。”
楚鸣一面走得飞快,一面思忖着朱辞的下落,“这么说,你是目前见她时间最近的,她会去哪里呢?”
乌云盖顶,两人快速走出侯府,面色焦灼的明疏突然停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会不会是夏伯涛把她抓去了?”
上回夏伯涛强闯民居和上门送礼的事非常古怪,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朱辞和他之间的关系。
楚鸣跟着停下,思索片刻,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不会用这种手段。”夏伯涛行事不会这么拖泥带水,比起抓人,显然杀人更方便。
“你怎么知道?”楚鸣似乎对夏伯涛知之不浅的样子,明疏目光狐疑地看他。
没有理会明疏的怀疑,楚鸣眉宇微动,眼中所思像是有了突破口,利落地翻身上马。
明疏见他要走,忙将两指环入口中,轻啸溢出,一匹毛发雪白的骏马应声奔出,清脆的马蹄声引得楚鸣侧目,明疏策马催促他:“快走吧!”
“驾!”楚鸣一勒缰绳,身下马儿得到指示,四蹄即动,明疏随之驭马跟行。
“明疏!你给我回来!”
听到下人传报,平阳侯拎着袍角追出,却只看见一灰一红的两个远去的背影,旁边明含悠悠地说道:“明疏要给你带个男媳妇回来了。”
平阳侯把下巴往里一低,不悦地斜她两眼,背着手迈回府里。
昏昏沉沉的意识在一片漆黑之中探得一线清明,但仍是飘浮着,难以着落。
一滴冰凉生于额头,激起蒙昧的知觉,紧接着顺着鼻梁滑至鼻尖,两滴、三滴……彻骨的疼痛随着知觉的复苏,如潮水拍击海岸,一波又一波地折磨着朱辞。
她浑身气力皆无,除了眼睑偶尔的细微动弹,整个人便如同一具死尸吊在上面。
哗啦!一桶凉水从她脸上泼落,深可见骨的伤口经水漂过,冲击出阵阵痛楚,痛上加痛。
耳边是阿利阴森的奸笑,今早桂堂东去上朝的时候,他便来过,提着铁鞭兴奋地在朱辞身上开始第二轮,朱辞本就瘦弱,昨晚吃了鞭子直接去了半条命,又经一遭,呼吸都几不可闻了。
“开始吧!”桂堂东的声音响起。
“是!主人,您马上就能欣赏到她美妙的声音。”阿利狗腿似的,语气谀媚。
朱辞心中冷笑,不就是再来一顿鞭子吗?她受得起。
正想着,她的领子忽然被人往两边扯开,露出伶仃的锁骨和锁骨下那片洁白细腻的肌肤,朱辞拉起全身的警觉,用尽力气推动上眼皮。
细窄的模糊视线里,是一块橘红的影像,她艰难地往上翻了下睫毛,那影像慢慢变得清晰。
阿利举着一只烧得滚烫的铁钳靠近她,看见朱辞睁开眼,咧开森白的牙齿对她阴冷地笑,紧接着把铁钳靠近她的胸口,一股灼烫的温度隔着咫尺传入朱辞的毛孔。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阿利见状,眼睛里诡异的热切和兴奋加剧,“你怕了!你怕了!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像蝙蝠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桂堂东眉头竖起,横了他一眼,“住嘴!真是难听至极!快给我动手!”
一时忘形的阿利连忙收声,举着红彤彤的铁钳向朱辞的锁骨下方盖去,不一会儿就能听见她痛苦凄惨的哀嚎,想想就振奋,他眉眼高高扬起,满脸迫切。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砰然被破开,同时一记惊雷轰隆炸响,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
桂堂东腾地站起,阿利停下手,和他一起侧首看去。
只见一红一灰的两道身影冲进来,明疏首先看到桂堂东,接着看到一个拿着火钳的侏儒,视线移过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吊在绞刑架上。
触到那人乱发下隐约的轮廓,他的视线陡然一震,全身的血液都抑制不住地翻腾起来,怒火冲顶。
“你去救她,我来应付他们!”楚鸣抽出背后的沧澜剑,斗笠下的双眼锋利如刃,扬手指向阿利。
剑随人动,招式凌厉,阿利迅疾丢掉火钳,抽出腰间软剑对上他。
抖着手解开渗血的捆绳,明疏小心翼翼地抱住一身血衣的朱辞,眉眼不住地颤动,心痛至极。
她一定很痛很痛,他只轻轻抱起,手上单薄的身躯就反射性地绷住。
鲜红的衣,惨白的脸,干裂的唇,好狼狈的阿辞,明疏赤红着双目,紧阖的两排牙齿生痛生痛,一步步走得沉而稳。
察觉到外人进入的阿蒙踌躇着,在钟信芳面前咬着下唇,不知道是该听主人的话继续守在这,还是过去帮忙。
楚鸣的剑法精妙,气势雄浑,阿利的软剑在他面前,宛如关公门前耍大刀,被打得节节败退,桂堂东弓着腰从他们身边逃出,高声喊道:“阿蒙!”
听到他的召唤,阿蒙立即推门,跑去帮忙。
钟信芳随后而出,黑蒙蒙的天色笼罩在头上,仿佛心上压着的那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暗室里,如流星赶月的一剑刺穿阿利的右臂,软剑桄榔脱落,他抱着右臂向后逃窜,楚鸣提剑再刺,一枚飞镖当空射向他。
战场到了外边的露天,楚鸣旋身一闪,阿蒙右手一排银针紧跟其上。
长剑流光,影乱人眼,叮铃数声过后,银针散落在地,而剑的真身穿膛而过,一线血珠划空溅落,阿利瞪着眼珠子直直倒地。
“阿利!”桂堂东失声喊道,这是他悉心培养出来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阿蒙看到阿利倒下,并无感觉,阿利经常欺辱他,两人平时就多有矛盾,不过主人的话不得不听,他双手银针和镖齐发,楚鸣灰色的剑快如迅雷,旋转间,将他的暗器打落。
轰隆!又是一道震天雷,大地再次震颤,预示已久的瓢泼大雨终于降临。
雨水冲刷着人眼,不利于作战,暗器的准头也屡屡尽失,而对面的人却游刃有余,阿蒙生了退意。
楚鸣见他出手犹豫,因记挂朱辞伤势,索性收剑回鞘,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