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山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雪。
老人们都道明年是个好年,有了这场大雪明年一定能丰收。
临近年关,每一户的门口都挂上了喜庆的鲜红。
有的是灯笼,或是窗花,亦或是对联,整条街都热闹极了。
孩子们在街上穿着新衣点着灯笼,和伙伴们在一处玩耍。
街旁一处朱门大院,缓缓打开了正门。
厚重的大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出门的是一位身着裘皮,厚装紧裹的女子,还在手里捧了个汤婆子。
这家主人亲自将女子送出门外,连连行礼告别。
一家人脸上洋溢着新春的喜气,笑着看那女子上了一辆马车。
那车帘比普通马车的帘子厚重许多,仿佛一张棉被盖在了车门前。
帘子盖上,车内传出了一阵温和的女声。
“王管家,走小路吧,上次你就险些闯祸。大过年的,街上孩子太多,莫失足碰撞了哪个。”
“哎,没问题,您坐好,我们从后街走。”
临走前管家还和大院的主人客气一笑。
车马缓缓的掉头,辗转驶进巷子里。
随着房屋的背阴转过,一切都渐渐冷清了下来。
马车平稳的往前行进,后街路过的都是城里数得上的人家。
高门大户,建造也颇为讲究。
四周僻静难见有人。
木肃在车上闭目养神,一阵寒风吹过,隔着厚厚的车帘。
她默默地捧紧了手上的汤婆子。
“啊,什么东西?!”
车马狠狠的一晃,木肃一个身影不稳,朝地上抢去,幸好一把扶住了车窗。
“怎么了?”木肃掀开沉重的车帘,冷气迎面而来,不由得让她缩了缩脖子。
车旁是一个裹着麻布袋的东西。
似乎是活的,被马车撞了。从麻布下缓缓流出了一摊血迹,在皑皑白雪的地上显得极为刺眼。
“你是又撞了行人!”
木肃数落着管家,赶快从车上跳下来上前查看。
“它它……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以为是块石头也没在意……”
管家的声音越说越小,看着地上的麻布团紧张得很。
这么多的血,这里面也没有动静,怕不是一下撞断气了吧?
木肃上前小心掀开麻布片。
里面的东西忽然蜷缩了一下!
木肃吓得一抖,差点扔了手里的麻布。
但想想祸事是自己手下的人闯出来的,不能不管。
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扶了起来。
揭开脏臭的布头,看形状里面似乎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明显还在呼吸,入手是冰凉刺骨,不由得让木肃打了个哆嗦。
看样子是撞了腿,木肃小心翼翼的掀开一个衣角。
入目的画面却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那人……
不,也许此刻里面的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了。
烂疮从赤裸的脚一直往上,糊满了这个人的整条大腿。
疮口的脓水和着突突涌出的血液粘稠在了一起。
整条腿被污泥烂疮糊满了,从这个密集程度来看,这种烂疮这人一定满身全是!
王管家看得一阵恶心,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急忙招呼自家主子:“掌柜的快扔了!说不定要过人病气的!他这样就算不撞也活不了多久了!快走吧!”
木肃看到这人身上的状况头皮都炸了起来,也险些吐出来。
可大过年的,难道撞了人就跑?
木肃默默摘下那人头上紧紧缠绕的布,想看看是男是女,问问看还能不能讲话。
随着木肃一圈一圈揭开那人头上的破布条。
布条下却是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场面。
那人头皮生疮,头发因疮冻脱落了七七八八,还剩偶尔几根残余的头发和以往的掉发纠缠在一处,夹杂着污泥显得愈发恶心。
整个眼睛都被结痂的烂疮堆挤在了一起。
此时,莫说什么分辨男女了,若不看身子连是否是人都难以辨别。
可正当木肃快要拆完的时候,也许是颧骨的位置和最里面的一层和什么连在了一起,那人疼的缩了一下就立刻醒了过来。
他勉强睁开一双眼睛,一眼看见了木肃。
一个简单的对视,木肃也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
可万万没想到,那人看到木肃的第一反应便是推开她就跑。
木肃被他猝不及防的推到在一旁,可腿上刚被马车撞至重伤,他拖着一条腿在地上,踉跄两步便倒地了。
但即便是这样,那人也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一样往前爬,一边爬还一边往头上缠刚解下的布。
木肃眯起了眼睛,动了恻隐之心。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
“王管家,快去把那人带回来。”木肃厉声勒令道。
那人闻声在地上爬的更快了。
管家面露难色,可也禁不住木肃几声催促。上前隔着袖子把那人从地上拎起来,拖回到了木肃身边。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呜咽,连滚带爬的被带到了木肃身边。
“别看我!别看我!”
那人疯了一般的在地上挣扎,被管家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上,人顿时趴在地上就不动了。
“掌柜的,你干嘛非要抓他回来啊?他也没有要咱们赔,你何必要自寻这麻烦?”王管家甩了甩袖子,有些厌弃的看着地上的人。
木肃长叹一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祸事是你闯下的,不该对得起天地良心么?今日他不要你赔你便不赔了,改日阿颜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你就不怕报应么?”
闻言,王管家面露难色:“可他身上……那万一传给掌柜的可怎么办?况且他这幅模样,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赶快回家去吧,再不走大雪封山我们就走不了了。”
“整整下了三天雪,这人带着这么重的病在外面冻了三日还能跑,你真的觉得他会死么?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万一就因为你这一撞害死了人命又该如何?”木肃甩袖上车,示意管家将人递给她。
无奈,管家觉得掌柜的说的也不无道理,架起那人就往车上搬。
搬动时,一阵寒风吹过,木肃冻得一个哆嗦。
那人头上的破布掉了,露出了木肃刚刚看到的那部分。
这时木肃正搬着这人的上身往车里抬,那人低垂着的头正巧被管家看了个正着。
“掌柜的!?掌柜的等等!”王管家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人。
王管家的瞳孔缓缓放大,看着那人稀疏的掉发大吼:“是他,就是他!掌柜的快扔了!这人不能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