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肃带着她们糊灯笼,写对联,兴致上来木肃还挥手作了幅画,逗得丫头们眉开眼笑的。
“给你们画完灯笼纸我可就回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糊。”
“掌柜的你是怕今年的灯笼又是你做的先丢丑吧?”
“怎么?就我的灯笼最亮!你们谁的能看见这么大火苗?”
一群丫头笑着推她,画完灯笼木肃就起身走了。临走前手艺最好的兰儿还把第一个糊好的灯笼递给了她。
木肃打着灯笼推门进了主院,院里空无一人,但石桌上吃剩的饭菜告诉她,温玉一准儿在。
木肃仰着头看了一眼偏房紧闭的门,缓缓上前敲了敲:“温玉?过年了,出来陪我赏月吧。”
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温玉带着斗笠站在门前:“这刚过晌午,哪儿来的月?”
“那就先赏日再看月?”木肃笑着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小孩儿过年都得有个玩物,这个送你了。”
温玉啼笑皆非的看着手里的纸灯笼,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从没收过这么便宜的赏,却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心。
他笑了,察觉到对方看不到,于是出门和她面对面坐到了院里的石凳上。
温玉伸手拿下石桌上的食盒,刚想去沏茶忽然摸到了手上的疮。
木肃刚想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来给温玉压岁,想到他的身份,摸进怀里的手又不由得顿住了。继而装作找东西的样子在身上四处摸索。
“怎么了?”温玉看着她温和道。
木肃尴尬一笑:“害,笔墨落在兰儿哪儿了。没事,我屋里还有。”说着就起身去屋里翻找笔墨。
温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拙劣的谎言。且不说她的神情,谁家笔墨又揣在身上?可也默默不予拆穿看着木肃端了砚台纸笔出来。
她将纸砚摆布好,温玉自觉的上前裹住手背替木肃砚墨。
木肃抬笔蘸饱了墨,心想大过年的逗孩子开心一把。
于是又拿过一只蘸水的笔,双笔交错,水墨辉映,纹理渐渐晕开固色。
是一张温玉伏在石桌上的画像,尽管只画了背影,但只要见过温玉的就能知道,画的就是他。
形意兼备,温玉缓缓笑道:“没想到木掌柜这么文质彬彬,竟然是个情场中的高手。”
闻言木肃手上一顿,不由得笑了出来,从一旁提了两行字。
温玉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木肃将笔递给他笑道:“怎么样?你喜欢什么诗不如一起提上?”
温玉缓缓道:“……我不识字,也不会写诗。”
木肃闻言一愣,笑着把笔放下:“对不住,我看你砚墨这么娴熟……”
左右怎么解释她都觉得怪异,继而笑着岔开话题:“那什么……这两句是我送给你的,写的是‘越吟因病感,潘鬓入秋悲’”
“怎么解?”
“这首诗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朋友所作,那时候他流落他乡身负重病,觉得这辈子也再难回去了,‘越吟因病感’就是这么来的。”
“那后一句呢?”
“‘潘鬓入秋悲’这儿他自比潘岳……哦,后人也叫潘安。传说潘安貌美,但三十多岁就白了头发,意思就是说自己尚且年轻,就仕……事事不顺,每天只能伤春悲秋。可他却不知道,人的一辈子有很多种活法,名垂千古是他,采菊东篱也是他。”木肃笑着将快干的纸抖了抖递给他,“可别随便丢了,掌柜的画可值钱了。”
温玉满怀心事接过画,阴郁道:“木掌柜知道我的头发是白的,想必……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木肃闻言一愣,这孩子好洞悉啊!
“你若是不想我知道,我也可以全当不知。”木肃笑着拿起笔甩进了笔洗。
温玉拿着画声音里都带着隐隐颤抖和委屈:“木掌柜,不是我故意想瞒你……这些年每日夜不能寐,心惊胆战。病了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那种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木肃摸了摸鼻子叹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大男人哭哭啼啼的……”
闻言温玉立刻抹了眼泪就不哭了,缓缓点头笑道:“自从住到木掌柜身边,我才睡了一个安稳觉。有时候,我真的怕哪天一醒来,发觉这一切都是个梦。毕竟头发也已经脱的差不多了,这才剪了头发,不敢让木掌柜认出来。”
木肃缓缓站了起来,负手看向屋顶:“其实,早在带你回家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不提,索性我也不会明知故问的揭人伤疤。你若是愿意,等你病好之后我也可以找人教你一些糊口的本事,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过你的安稳日子。”
“掌柜的大恩,心甘情愿追随掌柜,娶妻生子我断不敢想,只求掌柜的不嫌弃,能让我当牛做马的跟着。”
他不是没有穷过,正因为他知道苦日子是什么样的,所以他宁可治好之后跟着这个好心的掌柜,也万万不愿意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你还记得你原来的家么?”木肃忽然问了一个前后都搭不上的问题。
温玉缓缓点了点头如实相告:“被刘家买走之前,我被转卖了一次,此前就一直都活在笼子里,只知道有个男人会按时扔给我一块硬饼,连他的脸都没看见过。木掌柜……可是不愿意留我?”
木肃笑着拍了拍他的斗笠:“想留就留下吧,我院里这么多孤家寡人,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温玉闻言上前抱住了木肃,却懂事得隔着衣衫没有碰到她。
木肃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打趣:“那,要留下来可没那么轻松,在我这儿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温玉也笑了,笑得胸腔都在轻颤。
“好。”
左右收留别人已经是常态了,第二日一大早木肃就把这码事给忘了,急匆匆的跟着王管家去了趟县里。
县里出事了,年前隐月县的县尉放了一批逃难的流民进城,如今天气日渐上冻,流民不甘就这样死在灾棚里开始在城内作乱。
其实,此事左右不该她一个商人来管。
但是王管家一大早跑到她这儿叫喊,县尉为了平息事端已经派出府兵镇压,这样下去灾民十有八九是要被打死。
木肃当即坐了马车进城,城内已经平息了事端,偶尔还能看见地上有残留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