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当即逼问：“如今这是唯一的两全之法，掌柜因何不允？”

“这……这是两码事！”

“掌柜莫再安慰我了，温玉知道了。”

“你不能再干这种事！你会后悔的！”

“掌柜，温玉生的不好，从小便是靠这幅皮囊讨生活。如今面对救命恩人却要让我见死不救，掌柜不是瞧不起温玉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还能是灵族皇子！皇室血统！”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只有木肃在原地叹了口气。

木肃破罐破摔似的甩开了温玉的手：“左右你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人族了，这件事……你早些知道也好……”

温玉仿佛触到了机关一般攥住木肃：“你说什么？！”

“如今世上魔妖灵鬼人，你是灵族一脉的皇子，灵族内只有血统最高的人，眼睛才是金色的。”木肃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原来是灵族？”杨大夫伸手掏出前日的那张药方，捋着胡须皱着眉，“难怪这张药方这么奇特……”说罢，抬手就撕了药方。

温玉一惊，立刻看向木肃。

杨大夫闷声道：“既然是这样……不同意也对……木肃，你收拾收拾跟我走罢，没准剩下的日子还好过些。”

温玉扶住木肃道：“木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肃深吸一口气道：“你年幼时和皇室失散，才落得如此下场……灵族向来一脉单传。你身上的病也是灵族王室一代一代过继来的，没有得到该有地照料才会变得如此。”

温玉脸上惊愕开始转变为狂喜，他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木肃。

“掌柜的你说的是真的？那你送我回灵族吧！”

“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找人替你保住性命！好不好？”

“你当初救我不就是在等这天么？等我登上皇位……”

杨大夫猛地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了温玉脸上。温玉被打得狠了，偏过面颊上的疮都渗出了血色。

“果然小倌就是小倌，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杨大夫恶狠狠的骂完，伸手拉过木肃在身后，“你也是！比我还大的年纪！让这么一个畜生出言侮辱！”

木肃缓缓叹了口气：“杨老，他是无心的……”

杨老转头指着温玉就骂开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你去吧！去找灵族吧！我告诉你他们在哪儿！”

“你以为自己血脉浓郁就能做什么？无权无势他们凭什么认你？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这些年你在外为皇室都挣了些什么好名声你自己心里清楚！等灵族发现，不杀了你也得剐了你！”

“木肃拼了命也要将你的身世洗白，就想让你堂堂正正做个人！现在说这话你算个什么玩意？”

说罢杨大夫气鼓鼓的回头骂道：“你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个玩意你也养！呸！”

杨大夫回头看见温玉还站在原地怒骂道：“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好了……”木肃伸手拉住杨大夫，“骂够了就消消火吧，都这么大的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

“你还为这个畜生说话？”杨大夫怒瞪木肃，“你冒着命救他！他呢？你说你图什么？”

木肃缓缓拍了拍杨大夫的后背安抚道：“他现在对于灵族来说还未成年，成年之后的灵族有灵力护体，即便得不到承认也必有一番大的作为。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百年后还能培养出自己的权势回到族里。”

木肃嗤笑摇头：“不过估计我是活不到那天了，今日我救了他，只望改日他飞黄腾达之时肯留众生一命，我就不算白忙了。”

“如此心术不正的人！亏你想得出！”杨老气急甩袖而去。

院子里只剩下木肃和温玉两个人，木肃早就对温玉的反应有所准备，尽管温玉的一番话伤人不浅，她还是觉得事情也许并非那么糟。

温玉从小便身处水深火热。善意，良知，德行，对他来说样样都很奢侈。

她又怎么能强求温玉从小没有教导又历遍世间所有恶意之后还心存仁德呢？

“你也回屋吧。”木肃劝了温玉一句，转身就回了房。

木肃就这样暂且避开了温玉，这件事虽不怪他，但也要让他自己想明白。

于是陪在木肃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杨大夫，每天横眉冷对地看着木肃，没完没了的说她就知道做个傻好人。

木肃也只淡笑点头，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反驳，却也从不曾叫人赶走温玉。

直到有一日，所有人都回去睡了，深更半夜，木肃沉默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裹上一件深色兜袍就出了门。

宅子的后山不远处就是附近的乱葬岗，木肃一个人行在漆黑的深夜里，低着头往山后走。

十里孤坟，几只白幡飘在黑夜里阴森又扎眼。

木肃裹紧了身上的兜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乱葬岗里的无数土包在如今这等离乱的年份里都被一个个掘开，还扒光了所有衣物首饰，就这样和一个个深坑曝露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死气里。

木肃在乱葬岗里走了许久，跌跌撞撞地摔了几跤之后，便坐在一方土坡上笑着锤了锤自己的腿。

她得有多少年没有走过这里了？还真是生疏了……

环顾四周，不远处便是一方新掘开的土包。

木肃捡了个枯枝拄着走了过去，摸了摸逝者，便俯身上前。

微弱的月光下，她略带寒光的牙齿一闪而过，片刻后就站了起来。

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亮，她才慢慢摸回了宅子里，打水擦了擦手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躺回了床上。

这天一大早，木肃房间就炸开了锅。

杨大夫在屋内破口大骂，温玉立刻惊醒，披件衣服就往木肃屋里赶了过去。

木肃有些面色发黑的躺在床上，面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一如当年她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时候。

温玉的心没由来地酸了一下，上前阻止道：“杨神医，有话还是慢慢说……掌柜她……”

“放屁！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跟我指手画脚？！告诉你，你也给我小心着点，不然哪天就连你一起宰了！”

木肃终于抬头看了看温玉，这么多天，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能被一个人好好看一眼，竟然也可以是一种莫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