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贫穷啊……

那种挨饿受冻，没吃没穿的日子，并不是忍一忍，熬一熬就能过得去的。

那是一种从内心里油然而生的绝望，无奈和焦虑。

四十年前，也是这么个下着大雪的天气，他的女儿，老三就这么活活冻死在廊沿下，她娇小枯瘦的身子绻缩成团，一动不动的倚着稻草堆，尖小的脸颊冰凉泛紫，紧紧闭着双眼，远远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时年长她几岁的哥哥，慕义怀，就站在她面前的几步之外，一手拿着个红薯，一手拿了件褴褛的袄子，他睁着惊恐的双眼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缩成团的卧立不动，任凭漫天的风雪划过，僵硬了身躯。

一个骨肉至亲，上一秒还活生生巧笑着喊他“哥哥，哥哥”的血肉之躯，下一秒就倒在冰天雪地里，有一种叫死亡的恐惧萦绕上他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自那时起，他决意要奋尽全力摆脱这种饥寒交迫的困境，他要誓死护住身边的亲人。

赴延边支援的前一晚，他们父子俩促膝长谈了整整一晚，那一晚大概是他们父子几十年来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谈话。

从那时起，慕墙根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儒雅俊逸的外表下是一腔沸腾的热血，他想竭尽全力助肖远山村的村民脱贫致富，吃上饱饭，穿得暖，娃娃们有学上，有书念。

慕墙根自小生活在这个贫穷的小村落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家庭贫苦，他也从没上过学堂，念过书，典型的目不识丁。他没有大智慧，也没有大抱负，娶妻生子，春种秋收，就是他活在这片黄土地上的唯一人生信条。

可他的儿子慕义怀不一样。

他满腹诗书，胸有丘壑，心怀家国，有理想，有抱负。

赴延，他异常坚定。

就这样，他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征程，临别前，他郑重的跟慕墙根说“父亲，祖国需要我，我要去守护山河，报效国家，死生不计。此去一别，金戈铁马，九死一生，愿您康健，事事顺遂。”

一贫如洗的家拿不出半点物件给他上路，只有他母亲连夜赶做了双新布鞋，给他穿上。

延边一役时达两年许，将近一千个日夜。在这个深山野林荒落的小村里，慕墙根打听不到半点关于慕义怀的消息，只是偶尔从村支书那里知道一些关于时下的战况。

他特别害怕从他人口中听到：凶多吉少这个词。他一遍一遍地祈求苍天，求它护佑慕义怀平安归来。

在那近一千个日子，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惶恐不安与焦急无措里。

在他狭隘和有限的三观里，什么家国大义，都不如苟活在这片青天大地，起码有一条活命。

慕墙根的心内筑起希望的堡垒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渐渐坍塌了。也许，他失去一个女儿之后，又要失去了一个儿子了吧？

老实木纳的慕墙根一生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这个家能够齐全，好像上天总不能遂了他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