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言简意赅道：“要想救她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元霜挨了有十板子，现下额顶冒汗再不能承受更多了，她紧紧抓着安若桐的手，投去求救的目光。

安若桐冷眼盯着他道：“你说。”

“不管你是不是若枫，从现在起，没我的允许不得出府。”

“……好！”安若桐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腿长在她身上，就算哪天溜出去了，又能耐她何？现下，还是救元霜要紧。

*

连累元霜被罚，安若桐几乎整夜未眠，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往外看了看，天空蒙蒙的泛着灰青，但尚能依稀分辨屋外景色，整条走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各处悄然无声，正是偷溜的好时机！

安若桐打定了主意，将窗户重新关紧后便从梳妆台的匣子里多拿了几支金钗放在怀里的小囊中，脚步轻巧地溜了出去。

昨天丫鬟们簇着她进来时候的路已经不大记得了，她懊悔地拍了下脑门，猫着腰蹲在走廊的柱子下，嘴里嘟囔着“点兵点将”的顺口溜：

“点兵点将，芝麻辣酱，有钱喝酒，没钱滚蛋，鸡蛋、鸭蛋、大笨蛋！”

食指指向左方，安若桐转过身去刚要迈步，一双绣着银纹的卷云靴映入眼帘，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儿？”

安若桐昨晚刚见识过萧然的不好惹，暂时不敢再跟他硬碰硬，便使劲儿回忆中学做的广播体操，边做边道：“早啊，世子……我在晨练呢。”

萧然看着她手舞足蹈，做的动作毫无章法可言，冷笑一声道：“是要晨练，还是想逃走？”

“不不不！”安若桐摆着手，十分诚恳地道，“我都答应你留下了，又怎么会逃呢？更何况，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出去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啊。”

说着，安若桐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装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萧然冷哼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提醒你，萧府不是随便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你既说你不是若枫，就不要轻易试探我的底线。”

安若桐垂下双目，连连点头：“是是是……”

萧然见她恭顺，稍稍和缓了些语气道：“要真想出去，就带上元霜和林羡，让他们照顾你，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我要真带上他们，还跑得了吗？安若桐心里鄙夷。

萧然看她漫不经心的，皱起眉头问：“你听我说话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安若桐抬起头答应说：“我知道了。”

萧然没再追责，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牵着往外走。

安若桐甩了两下没甩开，干脆就这样跟着他：“世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是一晚上没吃东西？带你去填饱肚子。”

安若桐这才想起来，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饿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了。

离开萧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集市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比安若桐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还要热闹百倍。

几乎每隔五个摊位就有捏糖人卖糖葫芦的，还有些摊位卖的烤红薯热腾腾地冒着白烟，风一吹，甜糯的香气就全都钻进安若桐的鼻子里。

她一路忍耐，因为萧然告诉她，还有更好吃的东西在前面。

走了一路终于在一家名叫“聚德堂”的茶楼二楼坐了下来，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林羡，等他们坐定后他就返身下了楼，去向掌柜交代早餐的事宜。

安若桐托着下巴等着，从镂空的木质阳台看下去，她发现有些人正有意无意地往上瞧，似乎是在看她。

“我真的和你的夫人长得那么像？”安若桐问萧然，“他们好像都在看我。”

“嗯，一模一样。”萧然看着她说。

也许真是造化弄人，要不然为何这个萧然也会跟林狗长得一模一样？

安若桐对着下面看她的人笑了笑，那些人惊愕失色，别提再看她，连鞋跑掉了都不敢回头捡，生怕被什么凶恶的怪物给生吞活剥了。

安若桐眉头一蹙：“世子，我有个问题。”

萧然很是慷慨：“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百姓看上去都很怕你？”

萧然朝下面一瞥，道：“贤政王之子，叶陵都护府少将军。”

贤政王？叶陵都护府？安若桐在脑子里把从初中到高中学过的历史知识都回忆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又追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朝代？”

“开阳三十七年。”

说话间，小二已经将早点一一呈了上来，林羡也站回到萧然身后，等餐齐了，他拿出一根拇指长的银如意，在每个餐点上探过一遍，才放心说：“世子，可以用了。”

“不是早就饿了吗？吃吧。”萧然说。

安若桐将那些问题暂且抛在脑后，刚刚上餐时她就吞了好几次口水了，这一桌子的汤包、糖糕、虾饺、梅花酥、桃花饼……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她最喜欢桃花饼，颜色鲜泽，香气扑鼻，更难得的是这桃花形状，面皮做的花瓣微微弯曲，就像是真的桃花在盘子里绽放。

刚呈上来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就滴溜溜盯在上头了，此刻萧然一发话，便直接伸手拿了一个，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脆脆的面皮下，满满的桃花蜜酿在嘴里爆开，甜而不腻，香而不呛，真真好吃极了！

安若桐边吃边感叹：“这也太好吃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萧然又往她碗里夹过去一个：“你还是那么爱吃甜的。”

安若桐一顿，抬头看了眼萧然，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是又把她当作若枫夫人了。

若枫夫人虽然红颜薄命，但有个人这么惦记她，这么爱她，泉下有知的话也不枉在人间走过一遭……

安若桐叹了口气，心想：我就没这么好命了，母胎单身22年，在现实世界里恐怕都没人发现自己消失了……

安若桐放下了筷子，心里一郁闷，就算这些酥饼再香她也吃不下了。

不想气氛如此僵硬，林羡插了句嘴道：“还请姑娘体谅世子的相思之苦。”

“不管你们之前有多相爱，也不管我和她到底有多像，我说了不是就真的不是。”

萧然抬起眼帘，脸色铁青地对林羡道：“下去结账。”

“是。”林羡悻悻地看了他们一眼，下了楼。

忽而听见一醒木拍案声，安若桐走到楼梯口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只见楼下大堂中间的案台边站着一人，他穿着青色长褂子，头上戴着书生帽，右手正持着那块发出声音的醒木。

楼下喝茶的都聚坐一团，小二们也奉上了瓜子花生，大家都目不斜视，紧盯着这书生帽等听下文。

正巧林羡结完账往上走，安若桐拉住他问：“他是说书先生？”

林羡回头看了一眼：“若桐姑娘也有兴趣？”

“嗯。”

安若桐以前听说过，说书先生精通各类野史，并会编成各种话本子出来讲，正好她还没弄清楚现在这个“开阳年间”是个什么玩意儿，倒是希望能听他说一说……

萧然已经踱步下楼，安若桐仿佛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立马“噔噔噔”地跟在后面，凑去一张谄媚的笑脸：“世子，要不您先回府，我听会说书回头自己回去？”

萧然看她一眼，淡淡道：“我与你一起便是，林羡，让人收拾一方干净的隔间……”

陪她听？那她还怎么找机会溜？

安若桐连忙打断道：“不用不用！说书都是一些市井故事，哪儿能入您的耳啊，更何况，周围坐着的皆是普通老百姓，要是不小心冲撞了您，多不好。”

林羡见她对自己挤眉弄眼，竟也莫名地跟着进言：“世子，若桐姑娘说得有理，再过片刻，这里的人就越发多了。”

安若桐拼命点头。

萧然默了一会儿，安若桐见他眉眼微微舒展，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刚要高兴，只听他冷冷一语道：“那就一同回府。”

就像是一盆冰水浇在安若桐头顶，淋了个透心凉。

转眼，萧然已经走出聚德堂的大门，安若桐跟上他，回头看了眼兴致昂扬的说书先生，犯难地道：“别、别别啊……萧公子，好世子！”

虽说是奉承话，可从安若桐嘴里说出来的，萧然就是爱听，他嘴角一扬，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追了几步，安若桐就放弃了，她左右瞥了一眼想趁着人流密集悄悄溜走，可不管她向左还是往右，林羡都紧紧跟在她身后，那双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在她背后钻个洞。

于是，不仅说书没听成，逃跑的幻想也破灭了。

安若桐愁眉苦脸道：“都怪你这张贱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