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吃完早点回府,萧然就再没让她出门,被关了两天的安若桐拉长个脸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晒太阳。
她兴致缺缺地望着几只在花丛中嬉戏的蝴蝶,幻想着要是自己也能长出一双翅膀飞走就好了。
陈旧的秋千摇起来“吱嘎吱嘎”的响,安若桐被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元霜端着沉甸甸的紫檀茶壶觉得手酸,见她眯起了眼睛连忙就问:“小姐,要不到房里睡吧?”
安若桐努力睁开眼睛,摇摇头:“你回去吧,不用老跟着我。”
元霜为难道:“可是世子吩咐过了,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的。”
安若桐欹靠着一侧绳索,撩起眼皮看元霜:“是不是你们世子放个屁都是香的?”
元霜连忙竖起食指作噤声状:“小姐,可千万别再惹世子生气,这样大不敬的话,不能讲呀。”
安若桐不以为意:“这儿就你我两个人,怕什么。”
话音刚落,萧然就出现在她的身后,前两日刚被打过的元霜吓得脸色铁青,连忙跪伏:“参、参见世子!”
“‘隔墙有耳’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安若桐一怔,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看着萧然心虚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只是不巧,听到了你在背后编排我的话。”
“你怎能偷听人墙角?”
“是你自己讲出来的,怪不得人。”
安若桐咬着嘴唇,纵使她有再伶俐的口齿,也因理亏而无法反驳。
看她吃瘪的样子,萧然反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绕到秋千上坐了下来。
他一手扶着绳索,使劲往下拽了拽,然后吩咐林羡道:“这架秋千旧了,让人重新扎个结实些的,再安把遮阳伞。”
林羡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萧然瞥了眼还跪着的元霜,语气平平却不怒而威:“许多规矩她忘了,你也忘了?”
元霜战战兢兢:“请世子恕罪。”
“我说什么,跟她没关系,”安若桐替元霜辩解道,“刚刚是我冒犯了你,我认罚,但你别怪元霜。”
“哦?”萧然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安若桐深吸一口气:“除了让我做替身。”
萧然点点头,合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脸颊:“那你亲我一下。”
安若桐大惊:“什么?!”
元霜也悄悄抬起了头。
萧然重复道:“亲我。”
“……”安若桐极力忍耐,“‘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世子可听过?”
“哪个浑人说的话?”萧然问元霜,“你听过吗?”
元霜立即附和:“没、没听过!”
安若桐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心帮这小丫头,她却还帮着萧然说话?
她干瞪着眼睛,站在原地不动:“不可能!”
萧然好像有点失望,弯弯的嘴角垮了下来,语气也跟着冷了:“自己去领罚。”
元霜一颤,连连叩头:“求世子饶我一回,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姐,求世子饶恕!”
尽管是在草地上,可元霜的头还是磕得“砰砰”响,安若桐动了恻隐之心,她不能连累元霜两次:“好!我答应你!”
萧然却摇头:“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不行。”
安若桐:“那你要怎样?”
“亲这里。”扇尖轻扫嘴唇,安若桐整个人都木了。
片刻,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她愤然地走上前,心一横,眼一闭,僵硬地对着萧然的唇亲了下去。
双唇触碰的瞬间,萧然反手扣住了她的头,深深地吻了起来。
久经失修的绳索经不住两人的折腾,“砰”的一声突然崩开,秋千重重落地,而萧然则紧紧圈着她的腰,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身体,没让她有半点磕碰。
“世子!”元霜惊慌失措,连忙上前。
他放开了安若桐,说了声:“没事。”
“流氓!”安若桐狠狠擦了下嘴唇,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愤然离去。
元霜见萧然无碍,松了口气说:“世子不要怪小姐,她对之前的事情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我知道,”萧然嘴角轻扬,方才的意外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他的心情,“说书先生已经请回府了,稍后你带她去后院听,能让她心情好些……”
元霜拼命点点头:“世子的心意,小姐一定会明白的。”
萧然轻声一笑,从袖口中排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玉髓,玉髓通体雪白晶莹润泽,和他当初放在若枫口中防她尸身不腐的那颗一模一样。
这颗玉髓是林羡昨晚交上来的,说是从安若桐出现的土坑里找到的。就连他也很惊讶,当初的那枚玉髓分明已经和若枫一起化成了灰……
萧然由此坚信,安若桐一定就是若枫,虽然和以前性格相差悬殊,但若她真的能忘了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也不算一件坏事。
*
方才还因为被萧然占了便宜而怒气冲冲的安若桐,在听说他把说书先生请回来之后满脸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她连忙让元霜准备了好些瓜子点心,然后叫上笙姑姑一同前往后院。
虽说几天前的一场天火毁坏了大半个萧府,但以萧然的权势地位,召来的都是精工巧匠,毁坏之处已经被重修了个七八分,只剩一小片园子还被圈着尚未完工。
元霜带着安若桐从一人工小池旁绕了过去,途间经过一座百步折桥才见到窜出后院围墙的一片青竹影。
真是不亲身体验不知这些王孙贵胄有多财大气粗,安若桐觉得早上往怀里揣的那些金簪简直不值一提。
到了后院,安若桐发现原来这后院围起来就是听戏唱曲儿用的。
整个院子被青葱翠竹围绕着,中间是一高出膝盖的圆形石台,石台后方有两个门,一个门通往外面,一个门后是一间简陋的小屋,供戏子们休息、换装。
安若桐一到,就有人抬了椅子放在竹影下,又就地安了把伞,挡住可能随风飘下的竹叶和灰尘。
元霜从连着小屋的门里走了出来,问安若桐:“小姐想听什么?我去让说书先生准备一下便上来。”
安若桐说:“随便讲讲吧。”
元霜点点头,又去了小屋。
不到一刻工夫,早晨见过的长褂书生帽就走上了台,他站在台上对安若桐行过礼,就持着醒目在临时搬来的案桌上敲了一响,慷慨激昂道:
“常言道‘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萧氏江山绵延百年,六朝接替,更有多少英雄好汉,血洒……”
“停停停!”安若桐连忙叫住了他,往嘴里扔了两颗松子,囫囵嚼了两下道,“百年江山历史我得听到什么时候……就讲当朝,现在,这个开阳年间的事儿。”
说书先生汗涔涔地点点头,又一拍醒木:“三十八年前,先帝文顺驾崩,三皇子十二岁登基,次年改年号为‘开阳’……”
安若桐眉头一蹙,“文顺帝”这个称号她还从来没听过,再说了,历史上三皇子登基的也不多,更没听说过什么百年的萧氏江山……
那么现在她所在的朝代,和之前学到的没有半毛钱关系?难道说……那天的闪电是把她带进了一个异次元的平行世界?
不会这么惨吧……
电视里那些穿越的女主不都因为熟知历史而开了金手指,一路强势开挂解决各种疑难杂症,最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为什么她穿越就是一个无知小白,难不成真的要在这儿当个炮灰?
啊……头疼头疼……
安若桐用手指点点额头,又听说书先生道:“当今圣上共有三个兄弟,唯信贤政王赐予部分兵权,此事,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安若桐来了兴趣,说书先生口中的“贤政王”,不就是萧然的父亲么?
院墙外,林羡见说书已经开始便折返回去复命,回到沉烟庭时正看见萧然将药谨慎地撒在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挫伤让他皱起眉头,连忙问:“世子受伤了?”
萧然云淡风轻道:“秋千绳索断了,被抽了一下,无事。”
林羡自责:“是属下办事不力。”
“跟你无关……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世子放心,说书先生正在给若桐姑娘讲王爷的事,想必到日暮时,若桐姑娘就会对皇族关系有进一步的了解。”
萧然端坐在茶桌旁若有所思,林羡很有眼力见儿,他将一条白绸一圈一圈地绕在萧然的手腕上,然后熟练地打了个结,对于他来说,受伤包扎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林羡,吩咐下去,府内上下不可再称她为‘夫人’。”
林羡不解:“世子不是已经确定若桐姑娘就是夫人吗?”
萧然浅浅一笑:“过去的那些她不知道也好,既然全忘了,就当是老天又给我一次和她重新开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