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苇老师一头扎进工作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谁都不理的性格,在给她做完饭、端进屋、嘱咐几句后,澹台梵音打算出去逛逛,顺便买点吃的东西犒劳一下晚上铁定要加班的同志们,于是她拉着躺在沙发上懒得都快招蛆的韩清征,往附近商业街方向去。
刚刚过了春分,大多数树木的叶子都还干枯、不断地凋落,街道两边、石板地面被一层层枯叶树枝所覆盖,虽然有环卫工人定时打扫,但赶不及叶片掉落的速度,昨晚的一场大风更是将所有叶片吹了个干净,整排树木宛如一只只褪了毛的鸡,光溜溜的看着就冷的要死。
澹台梵音环顾四周,在已被跺成泥的树叶间行走,距离有点远,可她没打算打车,适当的运动有利于大脑思考,特别是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所以她不时停下脚步,一边侧耳倾听身旁来来往往的车辆生与说话声,一边微微低头想着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韩清征原地跳了两下,冻的耳朵发红,寒风的呼啸一时不停在他耳边响起。
“就是什么都没想到才郁闷。”澹台梵音低声回答,视线不住飘向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有家卖糖炒栗子的门头,从里面露出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事件现场的视频。
韩清征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像是现场观众拍的,一看手机像素就不行,拍的模模糊糊。”他拉着澹台梵音继续向前走,“现在查的很严,关于案件的视频,稍微带有些血腥的前脚放上去,后脚就给你删了,放一次删一次,绝不客气。”
澹台梵音沉默不语。
韩清征歪头看她,“我怎么觉得你脑子卡壳了?”
“是卡壳了。”澹台梵音苦笑一声,“这段时间总管觉脑子不够使,想什么都费劲,总理不出个头绪来。”
“是因为这次是一场纯纯的谋杀案,没有掺和进一些神秘因素?”
澹台梵音耸了耸肩。
他们沿着一条小河向东走,穿过一个看上去十分老旧汽车修理厂,路过一条细细流水的河流,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在几条分叉溪水交汇之处,便是一条比较热闹的商业街。
“我记得杀人分尸是强烈控制欲的象征,犯人要么将控制欲平常表现了出来,要么隐藏在潜意识中,这次凶手把尸体切成大小不一的尸块……也是控制欲的象征吗?”
他们在一家臭豆腐摊前,澹台梵音刚接过炸好冒着热气的臭豆腐,张嘴要吃的时候,韩清征发坏的故意恶心她。
澹台梵音哪可能这么容易被影响,她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塞进一块,边喷着热气边说:“有这种说法,但那是根据将尸体储藏在家中、多少患有恋尸癖的凶手而得出的结论,对这些凶手来说,把人切成一块一块意味着完全占有对方,没有秘密,没有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所有一切包括体内的内脏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自己面前,对于一个有种某种幻想的杀手来说,在受害者死后,有什么方式比这个更能与其亲近?他们抱着冰凉凉甚至发臭尸块脑中想象的或许是一具带有温暖且迷人的酮体,这些跟把尸体切碎后当炸弹扔的人能一样?”
趁着澹台梵音没顾得上,一口气塞进两块臭豆腐的韩清征毫无悬念的被自己引出的话题恶心着了,他艰难的咀嚼口中的食物,往下咽时,险些卡在喉咙里。
韩清征急忙抢过澹台梵音的奶茶喝了一口,抹了抹嘴,“你的意思是……”
“……大张旗鼓外加高调抛尸,像是特意表演给人看的。”
“给谁看?”
澹台梵音默了默,看了眼吵吵闹闹的人群,“给广大群众看……”
韩清征一奇,“怎么又绕回来了,几天前你就这结论。”
“所以这不烦着呢么。”澹台梵音说完,露出了罕见的遭受到打击的表情。
两人离开小吃街,沿着街道像西边走,又围着公园绕了一圈后,停到了一栋银白色商业大楼跟前,澹台梵音眯着眼眺望起整座大楼来。
“看什么呢?”韩清征凝视着她严肃的脸庞问。
“这就是‘从天而降’的受害者的公司,兆墨他们查到了受害人身份,赛金,舜市公关界的领头人物,响当当的老佛爷,有名的慈善家,她办了一个公益基金,专门资助那些生病却没钱医治的孩子。”
“想起来了,”韩清征一拍脑门,“她的养子最近挺火的,长得好看、又算富二代、关键是人还特别优秀,把公司治理的井井有条,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霸道总裁啊,你……那总裁,你认识?”
“没这命。我认识的那些败家子们级别都不够,靠不近这尊大佛……咦,岚姨?”
韩清征跟着澹台梵音的眼神朝右边看……
那是一位眼神略带攻击性的中年女性,正应着澹台梵音的喊声看过来。她乍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下垂的双颊形成两道较深的法令纹,眼角的皱纹被阳光一照同样若隐若现,因为年龄,原本曼妙的身材变得微微丰满,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她身上的韵味,不是单纯的美与丑,而是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有别于常人的气度。
“岚姨。”澹台梵音挑着音调又叫了一次。
中年女性身旁还有个穿得西装笔挺的男子,她抬头跟他说了些什么,男人点点头,转身向大楼里走去,随后她才缓步走了过来。
“小音,”中年女性伸手摸了摸澹台梵音的头,“跑这来干什么?”
“岚姨……”澹台梵音看了眼大楼,又看了看眼前的中年女性,“您要去这家公关公司?”
中年女性回头瞧了一眼,“有个案子需要他们办一下。”
澹台梵音眼珠一转,伸手拽住她的袖子,微微晃了晃,“岚姨,都说您人脉广,跟谁交情都好,我妈天天耳提面命的让我跟您学,可我嘴笨,攒的那点情商在关键时刻不怎么顶事,也就够交那些吃喝玩乐啥都不去想、不需要我费心经营关系的朋友,岚姨您的那些本事,我怎么学也学不来,就算学得几分像,却只学了皮毛,精髓压根就没掌握。难怪连我妈这么孤傲的性子都喜欢跟您来往。”
韩清征:“……”
嘴笨?
中年女性轻笑一声,把在袖子上揉搓的爪子轻轻拍掉,“小丫头,说吧,什么事找你岚姨,你有话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给我戴这么一摞帽子,我嫌沉。”
澹台梵音故作为难样,“岚姨,您……认识赛金吗?”
中年女性一愣,“赛金?赛老太太?你打听她干什么?”
“您认识吗?”
中年女性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认识……不是,丫头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那老太太可不好惹,甭管你打得什么主意赶紧给我灭了。”
“赛老太太这么可怕吗?网上看她挺慈眉善目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道,脸就是门面,仅仅是门面,看不出什么真东西来。”
“您知道,她得罪过什么人吗?”
中年女性不再回答,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
澹台梵音立刻会意,摸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然后举起一根手指头,撒娇似的笑道:“岚姨,就占用您一个小时,可以吗?”
十五分钟后,沈兆墨到达说好的咖啡厅,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并向中年女性简单解释了一番,听到赛金死亡的消息,中年女性的脸上竟划过一道浅浅的窃喜。
韩清征这会才知道,女性名叫乔风岚,是澹台梵音母亲的好友。
“岚姨,这下可以说了吧。”
乔风岚不轻不重的在澹台梵音脑门上弹了一下,“好啊你,连你岚姨都敢算计,还有,你交男朋友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一声,枉我平常那么疼你!你个小白眼狼。”说完,她偏过头去看沈兆墨,“沈队长是怀疑赛金是被仇家害的?”
沈兆墨神情一如既往平淡的恰到好处,“任何可疑的点我们都要查,还请乔总协助我们的工作。”
乔风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我是小音的姨,于情于理都会协助你们。我跟赛金认识时间还算久,各个场合里多多少少没少接触过,说实话,那老太太绝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如果是寻仇杀人,那你们就算查到年底都未必能查完。”
“可外界对赛金的口碑还是很不错。”
乔风岚伸手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不屑的挑了挑嘴角,“骗人而已,你没听说过人设吗?公司一条龙服务,给她打造了能干且慈祥的路线,实则就是骗骗不清楚真相的外人。业界内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大家还要生存、还要吃饭,得罪了赛金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可能会被业界除名,一旦除名再想站起来可比登天都难。”
“一个老太太,权利这么大?”韩清征吃惊地眨着眼。
“她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吗?”沈兆墨继续问。
“赛金平时还算克制,主要是她养子的功劳,时时刻刻盯着自个母亲别让她漏了馅,只不过呀,他这个养母,太爱财了……赛金手底下有几个慈善基金组织,时不时的搞点类似慈善晚宴之类的募捐活动,给穷苦地区的孩子捐款,听上去真感动对吧?实则,大部分的捐款都落入赛金手里,真正到孩子们手里的钱还不到三分之一,虽然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少。”
“诈捐……”
乔风岚低头望着杯中搅动起的小漩涡,“极少有人知道这内幕,除了跟她同样的得利者,凡是知道秘密且不在一条船上的人,最后都被赛金强大的律师团队以造谣、故意诽谤等罪名告的倾家荡产,我也是偶然之间才知道的,至于途径请恕我保密。总之,赛金、赛家、还有与她同流合污的那些人,都是在明晃晃的吃人血馒头。”
沈兆墨皱眉思量片刻,“那些人之中,您知道谁?”
乔风岚摇摇头,“实话讲,我谁都不知道,人家不愿透露,我也没辙。”
韩清征塞了块蛋糕,刚想说点什么,又察言观色的给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乔风岚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手指灵活的按了几下回了信息,接着面向澹台梵音几人说道:“赛金的养子是块硬骨头,他对她母亲有种变态般的忠诚,你们留心点。”
说完,起身就要走,澹台梵音急忙叫住她,表情突然变得犹豫不定,“……岚姨,乔晶她……还好吧?”
乔风岚顿了顿,再次把手放在她头上,“她很好,马上就要订婚了,到时候给你发请帖,晶晶还打算结婚时让你当伴娘呢。”
“我……我担心她还在怪我……要不是我,她的手指……”
乔风岚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错的是绑架犯,晶晶自从那件事后一直很挂念你,她一点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和她都是,好孩子……我估计你妈又跟入定了似的没空理你吧,饿了就到岚姨家吃饭,岚姨管你。”
“……岚姨,谢谢……”
澹台梵音说完,挤出一个颇为忧伤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