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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少雄是北方人,省体院毕业后,回本县一所中学担任体育教师。同时,他也是一名散打爱好者。曾在省电视台“武术争霸赛”栏目中,连续两次获得擂主桂冠。他在本省散打界中,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他在省体育学院深造时,认识了省艺术学院的付明丽。付明丽是学舞蹈的,她的身段和长相是天生的舞蹈料子。可以说,是千里挑一的上乘佳人。两人来自同一个县,一见钟情,双方在一起时,心有灵犀,都有说不完的话。方少雄一米八几的个头,身材魁梧,玉树临风,长相无挑剔,令女生见之,心旌摇动。他们俩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两人在省城求学时,相互关照,心心相印,虽然求学的生涯很是清苦,可他俩却有另一种幸福感。在他们临毕业时,两人山盟海誓私定了终身。
他们毕业回到本县,一个在县中学任教,一个在县城私人办的“舞蹈培训中心”任指导。虽然,他们的收入不是很高,可他们却很满足,看什么都有色彩,因为恋爱是美丽的。方少雄在电视上获过散打擂手,可以说在本县武术界是个名人,很受武术和散打爱好者的崇拜,付明丽也沾他不少光。
半年之后的一天,也是黄昏,付明丽把他约了出来,在甜言蜜语中,道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她娓娓地说:“少雄,我不想在这座小城里呆了,我有种憋闷感。尽管有你的陪伴。”她二目脉脉地看着他。
方少雄望着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问:“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他想,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还真不好揣摸。他是真心爱她,爱她就得让她快乐。他不想扭转她的意志。
付明丽对他调皮地笑了笑,说:“我想去南方发展,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干舞蹈这行在小地方没有出路。你也知道,干这行是年轻人的艺术。我趁着年轻,去外面闯闯。”她抬头望着他,眀媚的眸子里充满企盼。
方少雄不无担忧地说:“明丽,我知道你的心理,也支持你的想法。可你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姑娘,又是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你这样的美人,步入那样的城市,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人心险恶呀。”他在她浑圆的肩膀上,轻松地拍了下。他想,在那样的都市里,又是改革的前沿城市,鱼目混珠,啥人都有,你能出污泥而不染吗?何况你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有钱有势的男人见了你,会轻易放过你吗?
付明丽仍是那脸妩媚地笑:“少雄,你也不要杞人忧天,我毕竟不是个小孩,我会保护好自己。我想好了,我到那儿,如果心想事成的话,你也过去,我们一同在那儿打下一片天地,美美满满地过二人的日子。如果不随我意,就回来安安生生地跟你过日子。你放心,无论到哪儿,我的心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方少雄问:“有明确目标吗?”不知怎么搞的,他心里灰灰的。他骂自己,别小家子气,纯洁的爱情是能经受住考验的。既然,她决定了,自己再强求,还有意思吗?
付明丽说:“我有个同学也是在那发展,也是一家私人办的舞蹈学校。不过,收入很高。我想去碰碰运气。少雄,你要爱我,就得支持我。”她在他跟前撤了一娇,样子十分可人。
方少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这位同学怎么样?”望着这位漂亮的恋人,他真不知道离别的日子怎样度过。
付明丽说:“我们是省艺术学院的同学,上下铺几年,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我的白马王子,你放心好了,今世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非你对我三心二意了。”她抓住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
方少雄问:“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他握住她的那只柔软的小手。
付明丽说:“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就暑假后吧。这里可以告一段落,那边也是新的开始,两边都好说话。我告诉你,我去之后,你在这儿安稳点,如出半点风波,别怪我回来对你不客气。我走了,好友还在,眼线也在。”
方少雄说:“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男人吗?再说,有你在我心目中,哪个女的也别想占你的位置。”
付明丽说:“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我看你的行动。”
暑假之后,付明丽带着简单的行李,怀着美好的梦想,去了那座闻名全国的大都市。临走那天,在方少雄送她时,她主动吻了他。把自己的初吻,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离别之后,两人每天都打电话,有时还在微信里发视频。付明丽在那儿,一切都顺,方少雄放心了。
可到今年五月初,付丽丽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少雄,我们今生无缘,把我忘了吧。没有哀怨,没有忏悔。随后,就断绝了一切联系。再拨打她的手机号,千篇一律的是那个女人标准的普通话:你拨打的是空号。
方少雄心急如焚,能联系的,都联系了,仍然得不到付明丽的任何下落。起初,付眀丽的那个女友还接几次电话,后来,她也换号了。方少雄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思念的火焰,几乎把他燃烧掉。他决定,辞去教师一职,去那座城市,一边打工,一边寻找自己的心上人。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就一定要找到她。他充满信心地想。
他来到这个城市,一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有点应接不暇。他离开耿总的别墅,来到大街上,他抬头看下天,骄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先去付明丽就业的那座舞蹈学校看看。尽管希望渺茫,但他还想去碰碰运气。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出了校名。不大会,到了目的地。经过艰难地交渉,见了校领导。校长是个很有丰韵的中年妇女。他自我介绍一番后,说明了来意。
校长说:“付明丽是在这任过教,表现也可以。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年农历四月末,她突然提出辞职不干了,无论怎样挽留,她去意已定,我们只好放人。”她的叙说机械而冰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问:“你有她的手机号吗?”
校长在手机上给他查了一个号码。他没记,那是个他倒背如流,近期百打不接的号码。
他心灰意冷地离开这里,身心俱疲地走到街上,心事重重地思考着下步打算。他在这附近的几条街道溜了大半天,也没有发现付明丽的踪迹。由于心情不好,他连午饭也没吃。耿总一连打了他几个电话,他都没回心转意。他得达到自己来这座城市的真正目的。
此时,太阳已经平西,被前面的幢幢高楼所遮挡,但热量不减,让人浑身汗粘粘的。有风穿楼过厦吹来,也是热嘟嘟的。
就在他茫然之际,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感到惊奇而费解,在这座城市里,有谁会认识自己呢?他寻着声音望去。
2
在方少雄不远处,站着个中上等个头的小伙子,二十露头的样子。看上去很精明,也很精干。二目有神,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方少雄。方少雄不认识他,在他记忆里,从来没有对方的影子。方少雄想,重名的多着呐,可能是他喊错人了。
对方仍望着自己,露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又喊一声:“方少雄。”在等他的反应。
这次是千真万确地喊自己了,方少雄困惑地问:“你是在喊我吗?”
对方点了点头,说:“咱不单是一个省,还是一个县,名付其实的老乡。”他向前与方少雄握手,握得紧紧的,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方少雄仍是不解,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会认识我?还知道我的名字。”
对方说:“我在咱省电视台播的散打比赛中看见过你,你是连获两期的散打擂主。我很佩服你。那时候,主持人介绍你时,你还是体育学院的学生。后来几次想去拜访你,都因琐事缠身没去成。没想到在这儿与你相遇,真是天意。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晚上,我请客。”
他们两人来到一个街心花园,在木连椅上坐下,有点烫腚。他们不由自主地挪了挪屁股,感觉仍不是太好。此时,太阳还没落下,热量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来此散步的人不多。树叶静悄悄的,连刚才的热风也消失了。
方少雄望着对方,欲言又止。他想尽快地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他现在心事重重,又知道城市里骗子五花八门,技巧层出不穷,在这个地方他不想多事。他只想在这里安稳脚,一边打工,一边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对方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便开始简介自己。
对方名叫万石帆,现年二十二岁。初中毕业十多岁,打工年龄不到,上技校学门手艺,他又不肯。父亲问他想干哪一行,他想去少林寺学武术,学成之后,给大老板当保镖,不出力,还能挣大钱。父亲指着儿子的脑袋瓜子,说:“妈的,你人不大,想得很周全。随你吧,到那儿要争气,别给我惹祸。”父亲让他带着钱,独自去了少林寺。几年归来,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嘴唇上长出了毛茸茸的东西。父亲想给他定亲成家,他说,你养我这么大,花了这么多的钱,现在我长大了,得给家里一点回报,我想出去闯荡几年。父亲说:“你这个样子能干啥?”他说:“我学了几年武木,还得在武术上找出路。”他也去过省电视台,想展示下他这几年所学的功夫。他在武校专攻的是武术和套路,不是专业散打,结果在争霸赛中,第一轮就败下阵来。但专家说,他身手不错,反应敏锐,是一棵武术界里的好苗子。只要肯学苦练,在这方面定有发展。回来之后,他访名师寻高友,在武术上不断深造。家里又给他提亲,他一口回绝了。理由很简单,在武术上不搞点名堂,决不成家。后经朋友介绍,去广州跟一个大老板当保镖。到那儿一亮身手,确实不凡,深得大老板的信赖。当然,待遇也不低。挣的钱不时地打在父亲的卡上。他处世低调,除去保护好大老板的人身安全,其余时间就是习武。大老板虽然经营着不少生意,可在黑道上也是个人物,不免在江湖上动些手段,以彰显自己的影响力。万石帆对此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从不管闲事。也有出手的时候,但决不手软。老板很看重他,夸他武术非常,又会来事,是位难得的人才。
在他出去的第二年春天,十九岁的妹妹经人介绍,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妹妹来到这儿没几天就失踪了。父亲知道后,立即赶过来了。万石帆也请假从广州来这儿,找到介绍妹妹来这儿的那个亲戚。那个亲戚见到他爷俩就哭,说对不起他们全家人,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说已报了警,派出所也立了案,只等破案的结果了。万石帆和父亲在这座城市找了几天,妹妹仍石沉大海,没有下落。父亲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好多。万石帆心里也难受,一想到活泼可爱的妹妹失踪了,他就想高声骂娘。他们的那个亲戚也整天泪水涟涟。他们去当地派出所几次,回答说,正在竭尽全力破案,一有线索就及时告诉你们。
广州老板又催着他快回去。父亲艰难地说:“你回去吧,不能拿着人家的钱,不给人家办事。你在这也不起啥作用。”父亲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万石帆说:“你呢?”看着父亲满面愁容,他心似刀绞。
父亲咬着牙说:“我不回去!找不着你妹,你妈也不会让我回去。”
父亲又说:“我在这里一边打工一边找你妺妹。”
他说:“您一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父亲说:“怕啥,不是有你表姐在这吗?”
父亲在附近工地上,找了一个建筑活,泥工,一天一百多块钱。干到年底,找到年底,仍是毫无结果。父亲与表姐一块回来过春节的。表姐见了姨妈就哭,说对不住姨全家。她说,年后她还去那座城市,找不到表妹,她决不离开那座城市。
今年初,表姐又来到这座城市。父亲出于种种原因,不能来了。母亲自从知道小女儿失踪后,就天天哭,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一给儿子打电话,就说:“石帆,今个我又梦见你妹妹了。儿子,你可是她亲哥,不能不问。”
母亲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让他时时喘不过气来。
父亲劝母亲:“你不要给儿子压力,他一人在外也不容易。再说,他能有啥办法?”
母亲就哭,石帆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母亲赌气地说:“我只能指望他了,他是我儿子,咱闺女的亲哥,我不指望他指望谁?他是男人。”
听到母亲的话,他觉得自己肩上有千斤重。年底,他回到家,望着父母的样子,他不能自已地哭了。
春节过后,石帆对父亲说:“爸,妈妈这个样子,你是不能出去了,你要照顾好她。妹出了事,咱家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妹的事,我不会撤手不问。”
到了广州,他就打表姐的手机。表姐说:“你放心干你的就是了。这边一有小妹的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
他知道,小妹很可能是被人贩子骗走了。想尽快找到小妺,不是一项小工程。如果小妹有心,现在信息这样发达,我们有团聚的那天。可他们的家人,会给她提供这样的条件吗?
母亲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提小妹的事,让他尽着当哥的心。
让他想不到的是,从今年五月末,他突然给表姐联系不上了。向她家里打电话,她家里人也焦急万分,说你表姐也给家里断了联系。在失联之前,给她爸发了条短信:爸,会有一段时间与家里失去联系。但我没有事,你们放心。随后,就失联了。
他觉得大事不妙,便辞去保镖一职,来到这里想看个究竟。老板不想放人,说:“你觉工资少的话,我可以再加,但你不能离去。你是个很难得的保镖人才。”
他知道自己跟这位老板,干过诸多不见阳光的事。但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这是天经地义。他说:“你对我够好的了,我走不是因为钱财的事。我妹去年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现在,我表姐又下落不明,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得去看个究竟。老板,真的对不住了。”他向老板深深地躹了一躬,表示歉意。
老板说:“既然是这样,我就不为难你了。请你记住,随到随要。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他说:“谢谢老板对我的信任。”
临走,老板多给他一个月的工资,又有一个不菲的红包,说是路费。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近旨远地说:“石帆,离开这儿,就把这儿的一切当作一个梦,最好埋在心底。”
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离开这儿,我啥都忘完了。”
老板一脸满意地笑:“祝你马到成功。”
他来到这座城市,就去舞蹈学校寻找表姐。打听的结果,是表姐两个多月前就辞职了,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他一连在附近盯了几天,根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祸兮福所倚,没想到在会在这儿,碰到他所崇拜的散打高手方少雄。
方少雄听过他的叙述,感慨万千。没想到他与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有同样的经历——他失踪的是同胞的妹妹,而自己失踪的是心上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万石帆:“你怎么来这儿了?”他知道,省体院毕业的学生,肯定得当体育老师。
方少雄知道他的情况后,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于是,他就叙说了他来这座城市的目的。
万石帆听过,也是满腹感慨。他说:“我们是同病相怜,都是来这儿寻找自己亲人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你今年多大了?”
方少雄说:“二十二岁,十月二十八日出生。”
万石帆说:“我也二十二岁,十一月三十日出生。往后,你就是我哥了。”
方少雄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石帆,你表姐叫什么?她是干什么的?”
万石帆说:“她叫洪叶,是咱省艺术学院的毕业生。毕业后,就来到这座城市谋生。”
方少雄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你表姐就是我恋人的同学,也是好友。我恋人就是她介绍过来的。”
万石帆说:“你是怀疑我表姐的人品?我了解表姐,她不是这种人。”他想,说不定表姐也是被害人。
方少雄说:“我不是怀疑你表姐,我是在想,现在,只有找到你表姐,我们才能作下歩打算。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你表姐。我有预感,你表姐还在这座城市里。”
万石帆说:“我们就先找她,这也是咱俩的缘分。我看你饿了一天,走,到那边喝两杯去。”
他们来到一条小街上,两边都是小吃摊。此时,夜幕已徐徐拉开,路灯开始闪亮。天上已有星星在向人间眨眼。热气还在弥漫。人好像在火炉里,走几步,周身都是汗。
他们来到一个小吃摊旁,万石帆要了四个凉菜,几瓶冻啤酒。两人各开一瓶,相互碰一下,沫从瓶口里涌了出来。他们忙把瓶口放在觜边。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大气地说:“来早不如来得巧,等下,我们一起喝。”
他们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身力壮的年轻人,站在他们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