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万石帆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由地喜出望外。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问：“龙腾飞，哪股风把你吹来？快快，坐坐，我这不是做梦吧？”他连眨了几下眼，作调皮状。

来人不客气地坐在他俩对面，说：“今天我的左眼不停地跳，就知道有啥喜事。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两位老乡，还有一位我的好友。真是天大的喜事。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叫方少雄，是散打高手，我在电视上见过你的本事。还没看清楚咋回事，对方就被你摔倒了，并且出手干净，不拖泥带水。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在这儿亲眼见到了你。真是有缘。”

方少雄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夸奖了，我哪有你说得那么神奇。”

龙腾飞说：“我现在真像在梦里。一个是在广州干事，一个是体育老师，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又是怎么到这儿的？”他打开一瓶啤酒，猛灌一气，抹了下嘴，又去夹菜。

万石帆喝了几口啤酒，说：“还是先谈一下你的近况吧。上次，我们通电话，你不是在家当协警，怎么一下子跑到这儿来了？来，方哥，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瓶。

方少雄仰睑喝了几口，觉得自己的这一天，像演电视剧一样。

龙腾飞摇了摇头，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万石帆说：“来来，咱边吃边聊，慢慢地说，一夜长着呐。”

龙腾飞又去要两个菜，掂几瓶冻啤酒，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说：“今晚的消费都是我的，算给二位哥哥接风洗尘。对，我还有一个朋友，他一会儿就过来，也是练武之人，过会一见到他，就知他是啥人了。”

万石帆说：“先谈谈你自己。”

龙腾飞说：“我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情况，你基本上都知道。虽然咱俩不一个乡镇，只相距二十余里，又经常保持着联系，没有啥悬念。只是没把今年初，家里发生的不幸告诉你。不想对任何人说，说出来，心里难受，也不想让人同情。”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

方少雄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家也有人被拐？！

龙腾飞还是倒出了自己内心里不痛快事。

龙腾飞与万石帆都是县北人，邻近乡镇。他们是在少林寺武校认识的，是同乡，又在一个班，两人还是上下铺，关系自然不错。他俩是相互照顾，可以说亲如兄弟。几年学武生活，让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从武校回来后，他们也经常见面，一起切磋技艺。两人在一块，无话不谈。万石帆去广州谋生，他被镇派出所招聘当一名协警。虽然工资不高，但工作轻松，名声好听，又能为村民办诸多实事，倒也自得其乐。说媒提亲的，络绎不绝。他不想媒妁之言，他想自由恋爱。可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心动之人。但他不急。他想，还是缘分不到。在这方面，他还是满自信的。他最大的本钱，就是人长得帅。走到街上，会迎来许多姑娘的回眸。所长提醒腾飞，到了一定的年龄，婚是要结的，不结，就会惹出许多麻烦，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擦屁股。腾飞说，我晚婚能有啥麻烦？不就是晚结婚几年，多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几年。所长点了点他，说：“我没有时间与你斗嘴。”

腾飞的哥嫂都是在南方这座城市卖菜。由于干的时间长，找到了卖菜的窍门，生意还算可以。天有不测风云，今年三月的一天黄昏，哥哥的四岁儿子不慎被丢。只一会儿的时间，孩子就不见了。嫂子在做晚饭，大侄女在写作业，小侄子溜了出去。等嫂子发现小儿不见，匆匆去找，已不见踪影。这是一条小街，也是一条背街，居住着五湖四海的打工人，又没安摄像头。这些都给作案人许多方便。嫂子像疯了似的，逢人就问，对方总是摇头说没注意。这事惊动了好多老乡和善良的人。他们东奔西走，南寻北找，大哥急得两眼冒火，仍是不见孩子的踪影。哥嫂去派出所报案，所里也出了警力，仍是一无所获。是夜，哥嫂一夜没合眼。大侄女哭得像个泪人。

白天，哥嫂停止了卖菜，开始了漫长的寻子生涯。没几天，父母也来了，到这哭天抹地的。失孙之痛，在二老睑上，反映得最为分明。他们双目一下子失去了神，干啥都丢三落四的，对生活有了无望之感。时间不长，父母又回去了。龙腾飞把这事对所里警察说了，得到的是一片同情和安慰。所长说，现在作案人，手段都很高明，一时半会很难破案。不过，天网恢恢，他们终于会得到法律惩罚的。小龙，你要想开点，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能力。

龙腾飞看了所长一眼，对他胡乱地点了几下头。他现在心乱如麻，小侄子可爱的样子，不时地在他眼帘里闪现，搞得他夜不能寐。

收麦之后，哥嫂和大侄女全家人都回来了。哥嫂瘦得皮包骨头，精神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尤其是嫂子逢人便哭，说他儿子能卖到一个好人家还好，要是卖到一个恶毒人家，儿子一生就惨了。说着就哭出声来，双肩抖动得十分厉害。

对方就竭力地安慰她，说现在的警察神通广大，都是用高科技破案。你儿子会找到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嫂子仍是哭哭渧渧。

龙腾飞问兄长：“哥，你们咋这会回来了？”

哥抽着烟，低低地说：“你嫂子在那一看到别人的孩子，就哭哭渧渧，像条件反射似的。我怕这样下去，你嫂子的神经会失常，就想让她换个环境。正好赶上放暑假，你大侄女也能跟我们一起回来。等你嫂子恢复好点，我让她在家看着你侄女上学，我自己去那儿，边卖菜边去寻找你的侄子。这人贩子太可恨了，他们几乎失去了正常人的心态。”

龙腾飞长出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没说出一句话。

没几天，龙腾飞找到了所长，递交了自己的辞职报告。所长瞟了他一眼，说：“我们是有合同的，你不能想干就干，想走就走。虽然你不是正式干警，可我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龙腾飞说：“所长，你就放我一把吧，我是真不想干了。”

所长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个人去那座大城市，还不是大海捞针。你也知道，我们公安办案是有一整套严密程序的，需要的是铁证如山的证据，不是想干啥就干啥，不能任性胡来。”

龙腾飞说：“我在所里干了二年，公安的规矩，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我不会做傻事。”

所长说：“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我也不强留你。我提醒你，无论今后到哪里，做什么事，都要动动脑子，少做傻事错事，不要犯错误。”

龙腾飞心诚悦服地说：“感谢所长的精辟提醒。”

龙腾飞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父母，他只是说在所里干烦了，也没有啥前途，想出去闯荡几年。

父母听后，没有阻拦他。只是母亲说句：儿子，你也该把婚事放在心上了。

龙腾飞很慎重地对母亲点了点头，算是对老人的承诺。

龙腾飞与好友马开兵一起来到了这座城市，想找个职业，在这长久地干下去，一边谋生，一边寻找侄子的下落。他想，如果找到人贩子，他要亲手扒了了对方的皮。尽管这样做是法律不允许的。可到这儿几天了，却没找到可心的差使。只是在附近的建筑工地上干临时工，一天一百多块钱。累了一天，晚上到这儿喝凉啤酒解乏，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听着龙腾飞的叙述，方少雄和万石帆心里，都有一种五味陈杂之感。想不到这么一座美丽的城市，却酝酿着这么多丑恶的事情。

万石帆正想什么，一个年轻人浑身是汗地站在他们的桌前。

4

来人是龙腾飞的朋友马开兵。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与龙腾飞在附近工地上干建筑活。在下班时，老板说，再加一个小时，多给三十块钱。他动心了，叫龙腾飞加班，龙腾飞不加。他说干一天了，他受不了。马开兵说，他再加一个小时，弄顿晚饭钱。他让龙腾飞先去洗下，在小吃摊前等他，干到一个小时就过来。一个小时结束后，他没顾得洗澡，也没换衣服，就匆匆跑来了。他往这一站，周身的汗味四处弥漫。

龙腾飞指着塑料小椅让他坐下。他望着方少雄，又瞅瞅万石帆，说：“你俩都是老乡？”

他俩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方少雄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万石帆递给他一瓶冻啤酒。

马开兵用牙咬开瓶盖，连续喝了几口，看着方少雄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有点面熟。”

龙腾飞说：“当然是在咱省电视台，连续两场获散打擂主。”

马开兵连连点头：“対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名叫方少雄，是省体育学院的高材生。”

方少雄客气地：“过讲了，我也是瞎猫逮个死耗子，没有啥真本事。今后在起，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万石帆说：“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没有几招真东西，是上不了省电视的。”他把目光转向马开兵，说：“谈下你的基本情况，我们今后相处时也有个分寸。”

马开兵摆了下手，说：“实在没有啥可介绍的，胸无大志，只是出来混碗饭吃。”

马开兵比龙腾飞大一岁，二十二岁。他们是在家乡一个古会上认识的。家乡有个名人，手里有钱，想办一所私人武校，就请附近的武术名流去这个古会上做广告，好招收学员。这带叫“亮场子”，没有真功夫，别人就会砸你的场子，也叫踢场。龙腾飞和马开兵都被请去，在这个古会上打几套拳路，亮亮自己的功夫。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并一直保持着联系。

校方想把他俩都留下来当武术教练。马开兵答应了，龙腾飞却离去了，理由是他不适应为人师表。马开兵在这座武校当二年教练。起初还顺心，后来，总教练老是找他的茬。他知道，总教练是嫉能妒才，怕他动摇了自己总教练的位子，就想法排挤他。再加上校长只会挥霍，不敬业，有钱就往女人身上投资，不能成大事。就借故离去了。就在他对人生充满惆怅时，龙腾飞打他的手机，说自己想去外面闯荡几年。他说自己也想出去闯闯，在家发不了财。算卦的说，他的财路在外地。他想，自己就去外面求财。有了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他俩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可现实比自己想象的残酷多。金钱并不遍地都是。他们来这里几天了，顶着烈日去建筑工地干，才深深地体会到，外面的钱并不好挣。在家里的美丽梦想，被这儿的严醋现实击得支离破碎。

马开兵的心情，是空前低落。他不知道自己的财路究竟在哪里？

方少雄望着他盼财心切的样子，不由地笑了。他说：“我们都是同一个县里老乡，又都是武术爱好者，也是哥们。我们能在这儿相聚，也是我们的缘分。刚才，马开兵说了，是到这儿求财的。其实，哪儿的财也不好求。古语说：有智吃智，无智吃力。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出门闯荡，但听好多打工朋友说，外面的钱并不好挣。好在，我们年轻，我们有的是力气，只要我们肯动脑筋，机遇来了，发财并不遥远。我们是刚出门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艰辛，一口想吃个胖子，根本不可能。”他又喝了几口啤酒，夹子一筷子凉拌猪肝。

街两边小吃摊上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混乱。

在这吃饭的食客，大都是外来的打工人员。出苦力的，劳累一天，想在这儿消谴下。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在这简单地吃过饭，又匆匆而去。在这又吃又喝咋咋唬唬的，大都是年轻人。

马开兵又打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说：“现在的天，在工地上干这活，真的难撑。汗水把眼蜇得生疼，几乎不能睁开。这真是血汗钱。看样，这钱还真不能乱花。”

龙腾飞说：“你说的也不完全对，累死累活地挣钱，不花挣它干嘛？只能说，不该花的，尽量少花。”

马开兵说：“啥是不该花的？你说。”

龙腾飞摇了摇头，说：“我心情不好，不想与你抬杠。”他又去喝酒，目光瞅一下吃饭的人。

万石帆说：“我有个想法，咱们既然走到一起了，就是天意，我们要珍惜。从今往后，有饭大家吃，有钱共同花。咱四人看样都没有方少雄年龄大，他就是咱们的哥。今后有啥事，就让他拿主意。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大家纷纷点头。龙腾飞说：“咱们四人，我最小，二十一岁。今后还得请几位兄长多多包涵。我性子孬，眼里揉不得沙子。”

方少雄说：“有事大家商量。既然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心就得合在一起，有了挣钱的门路，大家都有份。无论咱四人谁有事，就是咱四人的事。”

马开兵举起酒瓶，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来咱们碰一下。”

四人把酒瓶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周边吃饭的人，把目光投向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原来有几个人喝了酒，吃过饭不给钱起身就想走。老板娘忙拦住他们，苦苦哀求着，让他们付饭钱。可其中的一个，一把推开了老板娘，并霸气十足地说：“问我们要饭钱，你简直是活腻了。”

龙腾飞见此场面，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简直无法无天了。”他把酒瓶猛地往桌上一放，瓶里啤酒蹿了出来。他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