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帝京元都。
不同于大兴和定京的皇宫,晶壁辉煌的大殿以汉家建筑为主构件,汉家威仪又带着草原民族的狂野之气,更显大气雄伟。高堂之上,有一巍峨男子正襟危坐,皇帝高帽的十二珠帘挡在他的眉眼前,让人看不清神情大殿之下只一人身着玄色衮服,战战兢兢跪坐在下北周太子,宇文誉。
这位太子监禁四年之久,刚刚放出来,但北周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太子却依然看着不顺眼。
这位北周皇帝年幼登基,被自己叔叔把持朝政十二年,忍辱负重终于杀了摄政王一众党羽,亲政之后对结党营私十分厌恶,而自己这个儿子显然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已经四十二岁了,似乎还是壮年,但跟着朝气蓬勃的太子比,着实不算年轻,而自己太子随着长大也越发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朝堂中暗中勾结元老旧族,公然排斥他新纳入的大昭文臣。
四年前,难得想让太子主持大兴前线战局,立军功以加荣在身,好为以后太子登基做准备,太子的确不负他望打下大兴城,但却没想到,这个儿子不经他的允许命众军屠城,这几年北周皇帝一直在积极容纳大昭文化,改国号为周,定都为元,城皇帝,接收来自各族的人才,其中以大昭人才最多。
北周的馅饼只有那么大,原先一直自己把持的依吾人自然不愿意把权利瓜分出去,但威慑于皇帝的君威之下不敢造次,可太子显然没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鼠目寸光。
皇帝本想就这么关着宇文誉,等他物色好新的太子人选便将宇文誉一杯毒酒请去上路,不过显然老天还不想他死,他的皇后在两个月前不幸病逝,偏偏正巧这个关头攻打高昌的北周大将军兵败身亡,北周帝知道,当初与高昌合作灭了北齐是有风险,但若不灭北齐,何来北周,但高昌人的嚣张程度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要猖狂的多。
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后去世的一个月后,北周帝答应了高昌的条件,娶高昌王的女儿为后,北周帝被迫放出太子,以稳固皇后党来与即将到来的高昌一党平衡。
宇文誉跪了有半个时辰了,屁股扭了几次来缓解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的大腿,北周帝终于合上了批改的奏折,放在叠放的有人高的奏折堆里。
宇文誉见自己父亲终于有了动作,有些欣喜道:“父皇。”
“起身吧。”
宇文誉颤颤巍巍起身:“多谢父皇。”
“你可知道朕为何关了你这么多年的紧闭吗?”
宇文誉低着脑袋,这几年的深宫幽静早已将他早年的傲气磨了个干净:“儿臣有罪,多谢父皇开恩。”
“大兴屠城之事你可有何想对朕说的?”
宇文誉背上有冷汗他很紧张,他知道皇帝这次放他出来不容易,若有半分差池,皇帝便会对他彻底失望,宇文誉放在两旁的手捏了捏长衫两侧的下摆:“父皇,儿臣知错,儿臣进城本应约束全军,安抚大兴城民。”
皇帝冷笑一声,声音很轻,却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打的宇文誉心颤:“你别忘了,你还刨了人家南昭世家多少人的祖坟!”
“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宇文誉连忙下跪。
皇帝不喜欢宇文誉的样子,但也知道此时就算对这个太子再不满也不能改变什么:“收拾收拾,去给朕把你这邋遢样子处理好,过几日与朕一同去接高昌公主,别给朕露出这见不得人的模样。”
“儿臣遵旨。”
宇文誉缓身退出去,殿外,宇文誉的舅舅尹元尚已经等候多时,见宇文誉终于出来,前身询问:“殿下,如何?”
宇文誉摇头,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无事,无事,父皇只是让我回去收拾收拾,过几天那高昌的公主要来。”随后又抓住尹元尚的手“舅舅,父皇……真的要立那高昌的公主为后吗?那……那我的母后呢?她与父皇同甘共苦三十年,不过病逝一个月,父皇便要另立他人吗?”
宇文誉关在东宫四年,消息不通,除了两个月前皇后去世,宇文誉从未踏出过东宫半步,也无人敢给宇文誉递消息,一朝出宫,宇文誉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无数信息涌入他的视线,让他无处着力,他还不明白为何他的父皇如此绝情。
尹元尚摇头,不知是在可怜自己的这个外甥,还是在无奈太子的无能:“陛下也是无可奈何,殿下要体谅陛下才是,你与陛下是父子,父子不可离心啊。”
宇文誉痴痴的往前走着,低喃道:“可是他是父皇啊,是万人之上的陛下,有什么事能让他无可奈何。”
“殿下以后会懂的。”尹元尚只当宇文誉刚从东宫出来,还没有适应,也不多与他解释,宇文誉是太子,北周的储君,这种事本不应该他一个臣子来提醒,宇文誉应该比他更明白何为高处不胜寒,即便是武功盖世的北周帝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北周帝给了宇文誉三天的时间来清醒自己,宇文誉虽然不满高昌公主的到来,但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认真准备起高昌公主的事宜,北周帝很重视这次的联姻,他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三日后,高昌公主终于来了,高昌给的陪嫁浩浩汤汤排了一条长街,巨大的长角被北周士兵吹响,沉闷浩大的号角声响彻天际,宇文誉偷偷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北周帝,北周的风喧嚣的挂动着北周帝冠冕上的十二彩琉,琉珠碰撞,发出清脆响声,北周帝忽然冷冷开口:“太子。”
宇文誉躬身:“儿臣在。”
“好好看看,看着见面,你告诉朕你看见了什么。”
宇文誉有些不明白:“高昌来的公主啊。”
北周帝偏头,宇文在那十二色琉珠后隐约看见了北周帝冷漠疏离的眼神:“那不是公主,是敌人。”
宇文誉不知如何言语。
高昌公主已经从她那宽大夸张的二十台大轿上下来,高昌喜白,出嫁的新娘穿着他们认为最圣洁的白色礼服,裙子的摆尾拖的老长,远远看去宛若仙女下凡,圣洁高傲。
北周的礼冠拿着圣旨走到高昌公主面前,一旁的礼冠示意她下跪,高昌公主没有动,北周礼官见公主不动自然不会为她宣读圣旨,一众人就这样站着、耗着,大风挂的两国的旗帜呼呼作响,北周帝就那样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这高昌公主能耗到什么时候。等到宇文誉也感觉有些站不住了,高昌公主终于屈下了她金贵的膝盖,对圣旨行半礼。
北周立管高亮的声音开始大声宣读封后诏书,宇文誉认真听着圣旨宣读的所有字眼,藏在袖中的双手握得很紧,“缅稽淑行”“英钟戚畹”这些词汇也出现过他母后封后的书文中,如今却按在了另一个年轻陌生的异族女性身上。
北周帝似乎感受到了儿子的不甘:“怎么?不喜?”
“……”宇文誉没有开口,安静以对。
“太子,这就是江山,等哪日你能将我大周的马蹄踏入北漠王庭的时候,这高昌公主便再无今日嚣张,之后的死活才能任凭你做主。”
“儿臣明白。”
“若是明白,便好好把你的情绪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