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等人在充泽待了一个多月,迎来了北方的一场小雪,男人们都出去干活了,女人坐在被窝里干活,院内一片寂静,就连微不可见的清风也在花容耳中传来低语。花容坐在院外,将手伸出去,洁白的雪花落入还不算太凉的手心,转瞬即逝。
这是花容第一次见到雪,心中充满了新奇。
大月见着花容那双桃花眼明光闪烁,抱着针线布篮坐在花容旁边:“这学现在还小,过两日才叫大呢,等雪花儿大了,那真叫一个冷,以前下雪的时候,村里的人都窝在自家的炕里的,连下地都懒得下。”
“我还是第一次见雪呢。”花容看着白色花瓣偏偏飘落,只觉得这是世间少有的美物。
“小容不是北方人?”大月有些疑惑,她以为在此地走失的花容应该是北方人。
花容摇头:“我们家……是逃难到此处的,本想着北方安稳,没想到也乱了起来。”
“是啊,谁能想到呢?”
风忽然大起来,吹乱了大月的额发,大月打了个寒颤:“看样子这雪明天就会打起来了,你也别在外坐着了,快些进来吧。”
花容点头,目送着大月进去,裹紧了新拿到的棉衣,看着偶尔在自己身边飞过的雪花,有的雪花落在花容老旧的衣衫上,会短暂的停歇几秒,花容抬起手臂看雪花模样,只是刚等她看清楚,雪花便再次消失与天地间。
“每片都不一样呢。”花容喃喃道。
躲在棉衣里的手,指尖也已经微凉,花容终于起身搓了搓手,转身回屋。
屋内,靠墙的床头还有几件折好的衣服,那是等最冷的时候穿的,这些日子饿着肚子干活,终于是把几人需要的衣服都给做好了。
花容几步上去,从新窝在被窝里,将被子太高,尽量捂掩饰,拿起旁边的阵线布篮,开始缝棉袜。她已经吞了十二双袜子了,今天再缝几双,明日便能让两个孩子抱着去换粮了。
其实花容几人的袜子都是领取物件回来缝好后私吞了去的,原先大家还想着吞几件衣服,但将士们的衣服都是全新的衣服,统一的布料制作的,若是吞了衣服,大家也不敢往外穿,被发现了还会被赶出去,还不如拿着衣服多换几碗粥。
天越发冰冷,即便裹着最后的衣服也无发阻挡刺骨的寒意,大雪笼罩了整个世界,要将世间红尘全部淹没,独留稀稀拉拉的人在沉重的积雪中挣扎,这几天丁嫂几人屯了不少衣服,两个孩子太小,抱着这么多的衣服难免有被抢的危险,大月和花容跟着两人一起去换粮食。大部分的衣服都被大月和花容抱了去,丁布和武伯手中轻松了,欢快起来,和花容讲起不知是从哪家茶铺听的人闲聊,跟花容讲起黄权的御使大夫的事情。
丁布和武伯两人讲的有声有色,大月听得是一愣一愣的:“那奕王殿下的军队打进来,是不是很快就能把这些地占了?”
花容点头回应大月,她从不怀疑顾随意的能力,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只要有顾随意,什么事情都不会是问题,听到两个孩子的话,她心中自然是雀跃的,只要顾随意的军队能进一分,她的路程便可以少一分:“那御使大夫叫什么?”
“好像叫江研什么的,听那些人说还是江家的嫡子呢,结果谁都没想到他会去给奕王殿下出主意打自己人。”丁布抢着回答道。
大月惊讶道:“那不是很坏?”
花容微笑不语,江家的事情她倒是听罗安说过几次,这天下百家,若论无情该无人比过皇家,但这江家私底下的槽心事儿就是顾随意家也只能望而祛步,也不知这江研和自家有什么矛盾,竟让他如此决绝。
花容表情很淡,八卦的几人也不会多想花容的心思,武伯跳着回答大月:“是啊,是啊,我听一个江家的下人都慌了,说那黄将军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等武伯说完后,丁布又拉了拉花容的棉裤:“容姐姐,容姐姐,御史大夫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那个黄将军那么在意这个人?还要整他的家人?”
花容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御史大夫是官职,给黄将军办事的,位置差不多……等于丞相把。”
“这么厉害啊?!”武伯有些惊讶。
花容顺着武伯的表情点头:“是啊,很厉害的。”
“那他为什么要走啊,当丞相多好啊,丞相可是最大的官。”武伯夸张的用手臂论了个大大的原,孩子心性单纯,还不明白大人的龌龊世界。
“因为世界上除了当官还有别的事情啊。”
“还有什么事比当大官还重要的?”丁布有些不理解。
花容笑曰:“等小布长大了就懂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当大官更重要的事情,等那些事情占据了你内心最大的位置时,当官、当什么官就不再重要了。”
双脚踩在厚重的积雪里,发出噗吱的声响,跟着七娘锻炼这几年,花容体力倒是好上不少,但走了一路还是有些累,好在换取粮食的地方不远,几个人没聊多久就到了地方,今日换粮的小厮好说话,还多给了他们半两米。
两个孩子抱着米袋很是开心:“今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点了?”
大月点头:“可以啊,这不是多给了些吗。”
花容跟在几人后面又陷入了思想,和孩子聊了一路倒是没怎么细想,但如今却开始担心起来,三卿之一的江研背叛了黄权,还主动帮了顾随意的军队打自己,这绝对是件打脸的事情,听着两个孩子打听来的消息,黄权应该是想收拾江家了,但黄权为保证世家对自己的拥护,允许世家豢养私兵,黄权要想动江家,定是要出兵的,而此地又恰巧是江家的人管辖的范围。
花容不经开始担心起来,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若是黄权真打到这来,自己就真的跑不掉了。
花容的步子慢下来,与大月几人拉开了差距,大月见身边没了人影,往后撇去,才见花容将手兜在袖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月提高音量:“小容,快点。”
花容听见声音,抬腿艰难的跑过去。
等到花容回到位置大月才问:“你在想什么呢?”
花容勉强给了大月一个笑容:“没什么,回去再给你们说吧。”
大月见花容忧心忡忡的模样,猜出是两个孩子的话的原因,便也不再多问,几人匆匆回了院子,屋内不知为何只有丁嫂和丁小水,其他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武伯将米放在丁嫂面前的小桌上:“丁嫂,我娘呢?”
“听着好像是有人在送吃的,这些人都跑去抢了,我在这看屋子呢,免得有人偷衣服。”丁嫂回道。
“正好。”花容做到丁嫂对面“我正有事想说,待会人多了就不方便了。”
丁嫂放下手中的针线,花容的话她一向很认真。
花容回头有些歉意的对两个孩子道:“你俩能先出去玩吗?我很快就说完。”
丁布点点头,拉着武伯出去了。大月,坐在另一头看着熟睡的武晴晴,也不去打扰两人谈话,花容说的那些她一向都不怎么懂,反正最后听花容的话准没错就是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丁嫂问。
“今儿我听丁布和武伯打听来的消息,奕王殿下的军队打进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丁嫂有些不明白花容为何这么忧心忡忡。
花容叹气:“但要命的是完成这件事儿的是黄将军的御使大夫,叫江研,此人是江家嫡子,他背叛了黄将军不说,还带着奕王殿下打进来了,那黄将军捉不了江研定是要拿江家出气的,这充泽的太守不正是江家的人吗?”
“这……这,你的意思是黄将军会打到这儿来。”大月听了花容的话有些慌。
花容点头:“此处交通四通八达,无论是行兵还是运粮,都是个重要的中转站,而且这三个月来充泽一直在要求我们这些流民做军需用品,应该都是向江家的人提供的,这充泽太守又姓江,这地该是江家人管的,三卿之一的御史大夫出逃,黄权若是不惩治江家,地位更加不稳,正所谓有一就有二,今天有个江研,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什么李研、张研的。”
“你是说此地留不得了?”丁嫂皱着眉头问。
花容不语,但点头回应,给了丁嫂一个明确的答案。
大月担心的看着襁褓中的武晴晴,北方的冬天冷的彻底,她不知道大家真走的话,这孩子还是否能挺得过去。
“再等等吧……”丁嫂也有这层顾虑,这个天太冷,就算有吃的,人也很难在这样的天气里熬下去。
花容大声朝门外喊道:“丁布!武伯!”
两个孩子听见花容娇柔的声音,拔腿进了屋子:“在呢。”
“你俩这些日子多去你们听八卦的地方晃晃,有什么江家和黄将军的事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两个人点头,认真答应,这是花容第一次给他俩布置任务,两个人自然不想出什么差错。
花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他们说了什么打仗的事儿也都告诉我,不论哪的,只要有就告诉我。”
“知道了,我们记着了。”两个孩子同口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