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你是那个莲花……”言尺在曹植刀子般的目光中及时换了说辞,“你就是那个长生?”
“对!”
言尺心下大骇,“小娃娃,这种事情可不是玩笑话可以胡说的!你可是认真的?”
长生扬起头颅,“没错,但那是因为他”长生的手指向谷芃芃,“他用鞭子打伤了毕节,还差点伤了他的性命!”
他的话音未落,樱族族长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和毕节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也因此显得略为复杂。
“这是真的吗?谷芃芃?”言尺天君的声音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十度不止。谷芃芃被言尺问的一下子愣了神,正在这时,樱族族长的声音复又响起,“天君,一定是长生所为。芃芃乃是谷神之子,谷神素来仁慈,泽普六界,芃芃又怎会如?”说着他将双手放在毕节身后,轻轻将其往前一推,“毕节,告诉大家,究竟是不是芃芃要伤你?”
所有人瞬间将目光聚在毕节身上。
毕节的目光从爷爷身上离开,转向站在他正对面的长生身上。他缓缓低下头,“不是……”
“那是谁?”华清目光如琢。
“便是那个长生?”言尺冷不防地说道,而躲在他身后的谷芃芃隐隐露出看戏的神情。
“毕节,说话。”樱族族长推搡了他一下。
“嗯……”
毕节将头几乎贴近胸口。
一道光束自华清手中飞出,缠绕在长生周身,虽非紧缚,却是实实在在的禁锢。
“天君!”曹植忍不住惊呼出声。
华清凝视依旧平缓的天河,“天帝陛下即将出关,此等雉子之间的口角本该不值一提,只是这倒谷刺尾鞭乃是天空台排得上名号的上品法器,怕是连个中位神也无法在其下获得侥幸,你又是如何能将其折成两段?”
长生清明的明目毫无一丝胆怯,“我说过,是谷芃芃要伤毕节所以我在出手阻止。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此物有你说的那般天花乱坠,怕不是假的便是有人在夸大其词罢了!”
“长生!”曹植低声呵斥道,“不许妄言。”
“花神,此子出自你府上,看管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理吧,待殿下归来我禀明此事后,再做处理。”
长生只觉有一股力量将其拦腰举起,原本将其他人全部笼罩在内的光圈慢慢收缩为只能容纳一个人空间大小的屏障,长生便被这样牢牢地禁锢在其中。不知从何处涌来的眩晕感层层敲击着长生的头,他几番强忍不下便昏睡过去。
白色花圈不断缩小,最终化作一颗鹅蛋般大小、晶莹剔透的透明珠子。珠子落在华清的手上,他眼神一动,双手缓缓将其握在手心。
“敖霜天君到!”
华清转过身,不动声色的提醒表情管理有些失控的言尺,后者随即换上一副和蔼近乎谄媚的笑容。
“诸位都来了啊”敖霜此时身着一袭绛银色长裙,原本迤地的长发以寒微之清露浆洗上妆,盘成端然雅致的发髻,以金盏牡丹的发簪缀于其上,高典婉约之中亦不失自己的风格。
“参见邢王”除去华清、言尺以外的其他仙官均以大礼相迎。而华清和言尺亦是微微颔首,可以看出敬重之意。
敖霜趋步至众人,美目顾盼间似乎对于众人方才眼中各不相同的神色有所疑惑。
“诸位仙家这是怎么了?”
言尺的眼睛一转,却是华清走了出来:“方才我们正讨论今年的琼台宴如何操办,说是还要等天帝陛下和您拿个主意!”
“是吗?”敖霜入鬓的眉骨泠然露出几分得体的笑意,“那诸位可有什么高见吗?”
华清眼中闪过瞬间的错愕,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尬笑忙三火四的在他的脸上浮现。他一把将尚在一旁装作置身事外的言尺拉到自己面前。
言尺显然想不到自己会在关键时刻被人出卖,他愤怒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转换,便对上了敖霜饶有兴趣的脸。
“高见……高……哦,华清帝君刚刚建议将今年的观礼之地建于莱芜仙洲,我说的对吧华清!”
华清的一脸僵硬的表情再次显现,“对,是这个意思。”
“莱芜仙洲?”敖霜眉眼间荡漾出笑意,“那不是当年天帝陛下之妹,碧浮上神所居之地。我记得,自从碧浮上神殒身之后,莱芜仙洲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但闻其地景色秀美,乃是仙界的世外桃源。我说的对吧,花神?”
曹植略微诧异,却不见慌乱,他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仙界花草,除了云第城瑶池外,便数东极莱芜仙洲生的最好。”
“果然是个好主意”敖霜美目流转,全部心神都落在翻涌滚动的天河上,“诸位仙僚若无事便回去吧,天地陛下闭关期满,实在无须这般兴师动众,只我三大天君在此便好。”
众仙闻言面面相觑,这敖霜天君虽温言妙语,但骨子里却杀伐果断,有一无二,气魄和手段更是上届天君所远远不能及的,这也是为何她继任尚不足百年,便能令众人对她忌惮三分的原因,如今这天空台除了天帝,便数她的话最有分量了。
一时间大家说不上是该走,还是该留……倒是言尺趁机给曹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携着牡丹等人隐匿于人群之中。
“花神留步”
曹植脚步一滞,他暗自悔恨没那脚底抹油的本事,只得转过身来,“天君还有何吩咐?”
敖霜缓步走近,“陛下闭关期满,瑶池的花是时候盛开了”
一尾紫麟幼龙吞吐着长信落在敖霜的肩前,赤红色的双眼虎视眈眈的盯着曹植
“臣明白”
“有劳了……”敖霜说话间,紫麟小龙一跃而起,不偏不倚的落在曹植身上,敖霜言语嗔怪,“玲珑,不许对上神无礼,快下来!”
玲珑乃是敖霜自东海带来的幼龙,如伴如宠,年纪与长生倒是差不了几岁,奈何迟迟未化作人形,众人亦不知其来历。玲珑在曹植身上四处闻了闻,未曾发现任何异样,吐着火信跳落到敖霜的手中。众仙纷纷告退,一个比一个跑的还快。
看来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这个道理在天上也适用。
华清眼疾手快,和曹植擦身而过时,将长生递到曹植手中。正在这时,天河逆流而上,水纹斗转间映出牡丹盛开之象,天帝玉纶长发飘散束于肩后,与淡薄的八重天地浑元成为一体,他赤脚踏上足下之地,举步不疾不徐。
敖霜再不复方才的清冷高傲,她眼中柔波流转,心中生了欢喜却又像在克制一般,随着华清和言尺迎上前去。
“臣,拜见陛下”
玉纶虚手扶起言尺和华清,又向前迈了两步,伸手扶起敖霜。
敖霜只是含笑起身,却看到玉纶手中的莹白丝帛,她心下诧异却未做何表现。
“陛下此次闭关,神力更胜以往,当绝冠六界”
敖霜缓缓言道,玉纶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换做六界任何人说此话,我都会觉得是阿谀奉承。唯有你的话,我是信的。”
“谢陛下”
敖霜的神色不变,瞧在一旁的华清没有任何表情,端然的像是座石雕,倒是言尺背地里做出呕吐的动作来,却又怕被天帝和敖霜瞧见,赶紧收敛了如平常。
玉纶越过敖霜看向言尺,“今年的琼台宴如何兴办,卿可有所安排?”
言尺堪堪道:“刚刚华清天君与臣商议,将今年的琼台宴设在东方莱芜仙洲,臣觉得甚好。”
“的确”敖霜说,“臣和花神也觉得不错,只是莱芜仙洲荒寂多年,也该好好修缮一下,此事……”
“此事便交给言尺去做吧!”玉纶指间微微浮动,转瞬间便化为原来的模样,“敖卿还有生辰的沐花礼要忙,就不用插手了。”
“是……”
敖霜点了点头。
“既然无事,敖霜和言尺便先退下吧!”说着玉纶指着华清,“你随我回云爻殿”
云雾再起,玉纶和华清的身影消失不见,言尺呆呆地站在原地,当他发现只剩下自己和敖霜时,来自本能的惧怕让他跑的比谁都快,简直是瞬间,原本巨大的占地面积上空无一人。
敖霜冷然,玲珑从敖霜的身后缓缓爬了出来。
“玲珑,你去查查,陛下手中那方丝帛到底出自何处。”
“是,姑姑!”
紫龙一跃而下,化作一唇红齿白,背若削柳的少年,敖霜满意地颔首,望着脚下浮动的天河水中自己倒映出的影像。
云爻殿终年不散的云雾因为玉纶和华清的出现而消失无踪。
“华清,这二十年来可有什么消息?”
“陛下指的是?”
玉纶深深看向华清,华清会意。
“花神府的那个孩子名叫长生,如今也是出了名的性格顽劣,乃是花族的混世魔王。”
“哦?”玉纶诧异,“这倒是不像她!”
华清竟在玉纶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其实这笑也不是没有,即便冷如冰霜的玉纶也时常笑,只是这笑里能有几分真心,那就说不准了。但此刻,这位高高在上陛下的笑里,却毫无心机和防备。
“你继续说!”
华清反应过来之时,刚才他所看到的仿佛只是幻觉一般。
“是,这长生前几日将樱族族长的孙儿毕节打了一通,因为下手过于狠辣,引得樱族族长跑到了花神面前讨说法!而方才……”
“方才?”
“是,方才不知因何缘故,那长生和毕节还有言尺的侄子谷芃芃,三人在天河边大打出手,还亲手毁掉了法器倒谷刺尾鞭,臣当下惊骇,又恰巧赶在敖霜天君前来,怕此事来不及向陛下禀报,便将那孩子束了,交给花神带回去关了起来!”
“敖霜身为邢王,多年来以杀伐决断震慑六界。”玉纶顿了顿,“华清,你的处理很好。”
华清心中腹诽,“还不是你给了人家那么大的权力!”嘴上却称是,他将尾鞭呈给天帝,玉纶看着整齐的切口和类似烧焦的刮痕,以及上面星星点点已经干涸的血迹,“这,都是那孩子弄得?”
“正是”
“可知是何缘故?”
华清摇了摇头,“尚且不知,陛下可需亲自审问长生。”
玉纶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常态“先不必,只需嘱咐花神,好好看管好他即可。对了华清!替我知会妖尊,说我业已出关,龙族敖烬的追查之事,麻烦他上来亲自与我说上一说。”
“巧了,妖尊昨个儿刚派人传来消息,说听闻陛下即刻出关,想来见您一面”
“妖尊远见”玉纶心领神会,“切记,此事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断崖山!”
“臣明白”
华清的身影隐匿于云雾中,随即消失不见。
玉纶拿起丝帛,微一用力,原本柔软坚韧绢帛竟在其指间化作一汪清水。
“长生……”
偌大的云爻殿,玉纶的声音不断回响着。
“主人!”
冷峻的声音打破回响,一道金光自玉纶心口的位置涌出,金光不断翻涌幻化成人,那是一个高而瘦削的少年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但双瞳却漆黑如墨。
“你来了!”玉纶睁开眼睛,双眸也变为金色。
“你交给我的事,尚无线索。”
“无妨,我知道!这件事急不来”
“是!”
“还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吗?”
“在六界寻得日神转世,则束之。寻得夜神分身,则杀之。”
“嗯!但星夜”玉纶喃喃,“这最后一个任务,我不需要你完成了。”
被唤做星夜的人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玉纶。
“夜神分身,我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