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燥热的午后,牡丹阁中冷风四起,长生坐在学堂上昏昏欲睡,一个冰凉带水的巴掌冷不防的拍向他的脑门儿!
长生睁开眼,对着牡丹冒火的双眼和一旁幸灾乐祸的毕节。
“既然听不下去,就给我出去”
牡丹指着门外,长生不以为然的走了出去。廊下燥热的温度和阁中的清凉天壤之别,长生被热的受不住,脚尖跳动,朝着莲池的方向迈开步子。
“喂!你想跑?”几名,,就
果然,这个毕节不会放过任何找他茬的机会,长生依旧保持着打算溜走的姿势,并未转身,只是有些不耐烦道:“滚远点。”
“还敢这么张狂?你个妖孽!”
毕节清秀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如果说有什么对他来说是大忌的话,毕节无疑是最清楚的。
“你再说一句?”
周围一股精纯的灵力不断波动,其间其他花府仙童经过,纷纷避让,生怕无端被殃及。
“咳咳……”
辛夷适时的出现,毕节赶忙收敛表情,施礼离开。
“长生”连翘的手捏了捏仙童的肩。
本来充盈的灵力渐渐平缓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牡丹跟在连翘后面,看着满脸怒气的长生摇了摇头。“别管他,让莲阁的人看着他把天界通史抄十遍,抄不完今天的晚饭不许吃!”
“牡丹姐……”连翘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牡丹警告的目光噎了回去。
长生气的转过身,却见谷芃芃拿着尾鞭,一鞭又一鞭抽在毕节的身上,毕节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长生正欲阻止,毕节却将手指向了他。
“是他,他伤的我!”
一瞬间,无数人出现在毕节的身后,冰冷的眼神如风割刃般落在他的身上。
“长生来历不明,所以主神不让他离开花神府!”
牡丹的声音也在这时从身后传来,长生看着从小抚养他的三名花使。
连翘摇了摇头,“仙妖殊途,这也不是长生的错!”
“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辛夷凛然,“他为花神府惹了多大的麻烦,我们又能为他抵挡多少次灾祸?”
长生拼命的想解释,却见老曹自众人身后缓步走了出来。
“老曹!”他惊喜的说。
花神曹植冷眼看着他,“长生,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能住在花神府了”
“为什么?”长生不怒也不闹,他只是想着,老曹若让他干嘛,应该总是有原因的,他在等一个答案。
“你,从来都不是花神府的人,你只是个妖,妖孽!”
“长生!”
长生觉得发冷,肩膀被人无端掰过去,烛出现在他眼前。
“长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底里最真实的恐惧,你不愿意面对,不愿意相信!但我要告诉你,这都是真的!”
“烛,我有些冷!”
烛握住长生的手,“长生,你看”
长生低下头,烈火以二人为心向外扩散开来,熊熊燃烧在整个世界中,老曹,牡丹……还有谷芃芃,毕节……所有人都在烈火之中痛苦的挣扎,逐一化为灰烬。
“不要!烛,我要救他们!”
“长生,你救不了他们!这是你生来的本性,和我一样!长生,我们才是应该一起的!”
烛突然用力抱住长生,在火焰吞噬一切的瞬间,长生突然想起他还是佛陀时的那天,那场大火,那些眼神,和那一望无际的满目疮痍。
睁开眼,周围的世界静悄悄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依旧还在莲阁之内,怀中抱着那本《飞蛾》
“原来是做梦,吓死我了!”
长生翻了个身本打算继续睡,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牡丹和连翘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长生一激灵,将《飞蛾》藏在枕头的最深处。
“长生,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牡丹云眉姹叱,听得出来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姐,你别动怒,如今解决麻烦更要紧!”连翘劝解宽慰,和牡丹合在一起像是红白脸双煞,左右夹攻欲直取长生命门。“好长生,你便告诉我们,你这几日可曾离开过莲阁?”
“我怎么可能离开莲阁?”长生哼了一声,“这地方可被那天大的神仙下了禁制,谁都进的来,就我出不去!”
牡丹不听他分辨,死死盯着他的手臂,“你的锦帕去哪了?”
长生伸出手,雪白如藕的手臂上空空荡荡,他自己不禁一愣,“奇怪,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在天河中遇到的那个怪人,还有那个……实在奇怪的,吻?
“糟了,一定是掉在天河里了!”
“你就睁着眼睛骗人吧!”
牡丹似乎气坏了,但好像忌惮着没有锦帕护体的长生一样,便是怎么也不上前来。
“我说我没有,你们偏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长生细短的双腿当啷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让连翘也不禁皱起了眉。
“你少诓我,平日里打诨撒谎样样都占全了。如今闯下这么大的祸还不肯说实话,你打量着我还能容忍你到何时?”
莲阁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又关上,辛夷冷峻的脸映着烛火变得清晰。
“莲阁周围已经施了阻断咒,任何谈话内容都不会有人听得见。”说话间,她的手迅速伸向长生的后脑,几步之遥化作交叉相交的藤曼袭来。
“辛夷不可,长生他没了锦帕,你……”
辛夷闻言才注意到,但已经无法收手。
长生反应不及,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脑袋,不经意间,自他手心窜出一股幽微的火苗,势微力孤却灵力精纯深厚,且缠人的很,火苗飞出,绕着辛夷的枝蔓灼烧,辛夷犹自镇定,轻巧地避开。牡丹和连翘与其本为花系,见了火源霎时变了颜色。
“长生!”牡丹急忙叫道。
长生睁开眼睛,见状急呼一声,痴缠的火苗竟向听得懂一样乖巧的钻回手中,转眼消失不见。
辛夷的手变回原来的样子,莹白的指甲被火燎地有些焦黑。她皱了皱眉,缓声道:“我以后可教不了他,”说着指尖一绕恢复如初。
长生有些窘然的低头,他的术修开蒙于辛夷,后者的严厉程度难以形容,因而最是怕她。连翘犹自惊魂未定,牡丹稳住心神道:“你还说你不曾离开莲阁,你看看你刚才的做派!”
“我什么做派!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
“没说不相信,一试便知!”辛夷缓缓将手放在长生头上三寸之外,这次他没有抗拒,只觉得一股清流自头顶在脑中盘旋了一周。而辛夷的表情闪过一丝惊异,只是瞬间却落在了连翘的眼中。
“怎么样?”牡丹看向连翘。
“不是他。”辛夷声音冷静的响起。
牡丹和连翘一愣,“那会是谁?”
“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还要怀疑我?”长生起身吼道,小脸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你们都给我出去!”
“行了,走吧我们”辛夷表情不可捉摸,拉着牡丹和连翘跨出花神府的大门,只是在离开的那一刹,目光扫过长生床榻的方向。
因着牡丹等人冤枉他的事,长庚闹了三天绝食,奈何这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其中肚子里的馋虫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莲阁的禁忌被解除之时,曹植寻了个下界取露的由头离开了花神府,又过了两日,牡丹迎来了邢王府的仙倌,取走了那件绣满金盏牡丹的华服。都说这金盏牡丹是天帝玉纶的真身所化,邢王此举,已然将自己的心意,昭告了整个九重天空台。
即便是解了禁制,长生依旧无法离开莲阁,原因自然落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为此辛夷三人设下花神咒,说来此咒也管不住长生,但神就神在任何人进出,施咒者都能有所察觉,要是被发现偷跑了出去,那长生面临的可就不止没饭吃的惩罚而已了。
当然了,偌大的莲阁里可不止长生一人,躲在书里的烛成了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有烛在的日子似乎比以往的生活更有趣,长生在烛的教导下逐渐学会控制他身体里潜藏的火焰。在那个被烛称为幻境的地方,到处都是滔天的火,长生起初很害怕,直到他在火焰中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而当他逐渐掌控力量的同时,他也察觉,整个幻境中的火焰便如同惧怕他一般,渐渐地消散掉。
烛说这只是长生自己的梦境,烛入了长生的梦中,创造了幻境的世界,他就是在这让长生逐渐掌控了属于他的力量。有时长生问烛来自哪里,烛说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名字,仿佛是:白头,他说他不记得自己生在何处,却记得那里是主人曾经生活过得地方。
他说,他的主人叫烬,生活在水下世界深处的火海中。
长生想听他继续讲,可烛的记忆断断续续,有时长生叫着他的名字就醒来了,发现周围如旧,那本《飞蛾》还好端端的躺在身边。为了留在幻境世界中,长生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但奇怪的是,长生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破碎了一般总是连不成串,他倒未多么在意。
华服穿在敖霜身上的那日,是她的生辰—沐花礼,除了天族大大小小出于情面不得不出席的仙倌上神之外,便是整个龙族,原本巨大而阴森的断崖山,因此变成了热闹又怪异的聚会。
自从老曹离开天空台去了妖界之后,牡丹等人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沐花礼当日,看着眼前的三张请柬,众人犯了难。原本天族发了帖子,只需曹植带着两名花使即可,如今主神不在,不得不去的又是这天界最难得罪的邢王敖霜的生辰礼,思来想去,只能是三人一同前往。
只是这花神府里唯一不安定的存在:长生
又该如何?
牡丹端着一碗玫瑰肉糜粥和几方小菜站在莲阁外,连翘拦着她,暗暗压低声音,“姐,你这样做要是被长生知道了,怕是会伤他的心啊……”
“伤他心?那也比他偷跑出去惹是生非被人怎么着了强,行了,你别拦着我!”
牡丹正要推开莲阁的门,门却被长庚打开了,牡丹和连翘同时愣住。
长生仿佛刚醒,头发散乱,睡眼惺忪。
“连翘,我饿……”
牡丹看到长生心便软了一些,“等会给你送来”说着便拿着食盒转身。
“你不是拿了早饭给我吗?”长生指着食盒,“好像是玫瑰肉糜粥的味道,好久没吃了”
“这可不是给你的!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告诉你,你的饭就只有白粥!哎,你这小兔崽子!”
长生眼疾手快,趁着牡丹骂骂咧咧的空档便用法术夺了牡丹手里的食盒,取出粥来,囫囵吞了一口。
“长生,那个不能……”连翘下意识的阻止却未能成功。
长生动了两勺,碗就见了底,他勉强憋出个饱嗝,拍着肚子想再睡个回笼觉,却只觉头重脚轻,眼皮上像是被人灌了铅,还没等挨到床沿,便天旋地转的倒地不省人事了。
牡丹叹了口气,和连翘将长生抱到床上。
“这样也好,这饭菜里的药,足够这倒霉孩子睡满三个天时了。”
“也只能如此了,姐姐,沐花礼快开始了,我们抓紧去断崖山吧!”
脚步声匆匆走远,长生依旧紧闭着双眼,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
莲阁周围静悄悄的,唯有几声蝉鸣和水涟声断断续续的交替。倏忽间,滚滚白烟在莲阁周围升起,随着莲池的水被尽数蒸干的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陡然升起的火中化为飞灰,连原本设立在莲阁四周的法术屏障都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门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长生从榻上起身,再睁开眼,只有无尽空洞的灰,他踏出莲阁,原本肆意生长的烈火化作无数的光源钻入他的身体,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
“长生,时辰到了,主人在召唤我,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吗?”
长生眉头轻皱,汗滴落下之时,连无声的挣扎也消失了。
他麻木而机械的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