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自然是不知那名叫玲珑的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平白无故的帮自己。只待他交了一张不是自己答案的试卷后,才隐约想起他说自己是断崖山的。
这断崖山在长生的印象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难不成是因为上次自己被烛操控,毁了邢王的沐花礼,邢王特意派人来害自己?
但是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吧!
长生赶走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小人之心,心中暂且将那紫衣少年当成是路见不平的仗义英雄。待他走出言尺天君府的时候,华清府的仙倌早已等待在外,前来带走在考场上侥幸剩下的最后一批仙童。
长生身后跟着倒霉二人组——二葵和毕节,一路来到华清天君府外,却被守门的天兵拦住了去路,只见华清天君府被下了锁,唯有方才见过的少年仙倌守在门口,见长生三人前来,他将手中仅剩的一枚笺纸交到三人手上。
“天君外出云游了,这笺纸上的,是你们考核的题目,完成之后取得信物交还与我便可。”
长生打开笺纸,毕节和二葵凑上来查看,只见上面写道:鲤鱼仙倌年事已高,已于九重天拜会天帝后迷路,尔等去往寻找安抚,并将其送回六重天鲤鱼洞府,待完成后取回鱼鳞符方可算完成考核。
“时间为半天时,计时开始!”少年仙倌手中无端拈出一缕香,还故意吹了吹。
“还不快去?”说着他又用力吹了两口,竟使得那香焚的更加旺了起来,吓得长生三人拔腿就是跑。
华清天君府本就落在九重天,长生三人得知题目后,没花费多长时间便赶到了云爻殿外,只是殿外有重兵把守,秩序森严,三个毛头孩子不敢往里闯,唯有沿着外围仔细寻找。
“这样集中的找也不是办法,眼看时间越来越少,这样吧,毕节你带着二葵一起,我们分两路,或许可以快一点。”
“好,那我们在十里瑶池集合?”
“就这么定了”
长生和二人分开,沿着云爻殿外搜寻却一无所获,倒是这路上听着几名路过的仙娥随意嚼起了耳根子。
“你听说了吗?天帝陛下最近带回了一名贵客,还将贵客安排在十里瑶池潜心修行,乃至设了禁制防止他人扰了贵客清修。”
“这贵客是什么来头啊,竟能发动天帝陛下在瑶池设下结界?”
“这便不得而知了,天帝陛下的心意哪是咱们能揣测的”
“也是,好了,我们快去准备琼台宴之事吧”
“快走!”
长生绕过后殿,两名闲聊的仙娥早已走远。奈何前后左右均有人看守,长生不得近靠,只能继续沿着周围寻找,只是不知为何,忽远忽近的,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像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一般。
“长生……救我!长生……”
云爻殿中,外出云游的华清天官不知为何正坐在蒲垫上,双目紧闭,狼毫笔立于半空,法阵环环相扣形成八股力量,汇聚在中央的冰晶之上。天帝玉纶垂于上首,脸上白与金两种光芒交错闪映。
“冰魔,你为上古神族水神共工与雪女盈后之子,本应顺应天命,承袭水神之位,却自甘堕入魔道,成为魔国门主敖烬的附庸,如今还帮扶魔族残害花神,你可对得起父辈所创之荣光?”
“荣光?天帝,你虚伪至极,只怕天族之人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做过什么吧?”说着,冰晶幻化出人影,目光落在华清身上,“为何神族死后无法经过罗刹海市转世投生,还不是因为当年你以碧浮上神引日神动情,致使六界生死大乱,让罗刹海市绝了所有神族的轮回之可能。魔君大人是为了神族大计才创立魔族,带着我们这些清醒者离开……”
说着,冰魔的声音逐渐变得阴冷,“毁了魔族,那是因为你怕了,你怕所有神族知道真相后,会无一例外的背离你。但是玉纶,没用的,七国门主很快就会全部苏醒,魔君大人也将回归,等到那一日到来之时,你将是魔君大人献给夜神的赎罪祭品!”
冰魔的冷笑渐渐被扭曲的痛苦疾呼所替代,华清左右手交叉,灵力控制狼毫笔逐渐炼化了冰魔的真身,待法阵散去,神笔落于手中,冰晶消散之处只留下一滩水渍,水渍逐渐收缩聚拢,化为一方极为袖珍的铜锁。华清起身拾起铜锁,将它递到了玉纶的面前,“陛下,臣下无能,夺魂术之法已与冰魔灵识合为一体,冰魔若一息尚存,术法无法可破,冰魔若死,术法也将不复存在。”
玉纶缓缓叹了口气,“敖烬,这么多年果然是进益了。”他接过铜锁,“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华清颔首,“妖尊不日便会上天空台,破解夺魂术法指日可待”
“刚刚冰魔说的话,华清你怎么看?”
华清闻言不为所动,“若无陛下,便无如今的六界。”
玉纶终是笑了笑,“你已经辛苦两个天时,也该回府休息了。三府考核之事,还需要你与其他两名天君费心。”
“是……”华清微微拱手,言语中却有所迟疑,“陛下,离开妖域前妖尊曾对臣说过,天空台依旧有魔族余孽,三府考核临近琼台新宴,臣怕……”
“华清是怕再复当年琼台宴祸乱?”
“六界神佛具会于此,如今敖烬归来,夺魂之术更是防不可防,他会做什么,实在不得而知……”
“是啊,不仅我们不得而知,这六界的其他人亦是不知……”
“陛下?”
“他自人间为我寻找日神转世已经许久,如今复归天空台,有他在,万事俱备矣”
长生在云爻殿周围耗费了不少时间,正当他打算折返瑶池时,却见“云游在外”的白头发仙倌自云爻殿中缓步而出,他不免有些惊讶,正想进一步查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二葵拦住。
“长生哥哥,我们应该是找到鲤鱼仙倌了!”
“找到了?”长生惊讶,大概估算了下时辰,“时间还早,应该足够了。他人在哪?”
“你随我来!”二葵拉着他朝瑶池的方向跑了起来。
待二葵带着长生来到瑶池旁时,正看见毕节正扶着以为发须皆白的耄耋老者颤颤巍巍的坐在石阶上。
“老人家,您还记得回鲤鱼洞府的路吗?”
被毕节询问的老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反应了一下,忙摇了摇头,“听不清啊,听不清。”
“我问您,记得回家的路吗?”
“听不得啊!”老人依旧满脸茫然。
二葵带着长生走近,不免纳闷,“这老人家耳不聪目不明,刚才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将一棵万年古松当成是天帝,还要给人家行礼呢!”
“你这年轻孩子,背着别人说坏话,怎么如此没家教?”
长生和二葵被吓了一大跳,却见那鲤鱼仙倌吹胡子瞪眼的吼道,看着倒丝毫不见任何老眼昏花的样子。
长生走近,正巧瞥见这鲤鱼仙倌身上系着的腰牌,只见上面用字刻着:此为鲤鱼洞府仙倌,仙倌年事已高爱忘事,拾到者请送往六重天极北三十里的鲤鱼洞君府,必有重谢。
“看到没有,六重天极北三十里”长生扶起鲤鱼仙倌,“仙倌,我们这就带你回家,如何?”
长生说着,鲤鱼仙倌憨态可掬的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说你带我回家?好得很!”
“仙倌,长生哥哥和我们一样,都是男孩子!”
“啊?你说啥?”
“没,没说啥!”二葵摆了摆手,长生心里虽然不大乐意,面上还是如常,“抓紧时间,快走吧!”
毕节和二葵一左一右搀扶着鲤鱼仙倌沿着瑶池边走着,瑶池旁并未设有护栏,不知为何,这鲤鱼仙倌刚朝池边望了望,便蹲在地上不肯再走了。
“我晕水,腿软,走不动了。”毕节和二葵不得已扶着他坐下,长生正朝前走着,回头却见三人沿着池边的石阶坐了下来,不免纳闷。
“你们怎么……”
倏忽一阵狂风自瑶池中刮来,风中不知为何席卷着极为强劲的灵力,三人险些被暴风卷起,忙抓紧身旁可以支撑之物。索性劲风来去一瞬,刹那间便恢复了平静。
“这是哪里刮来的风?”
二葵心有余悸道,长生想起方才听那两名仙娥闲时议论,莫不是这瑶池低修炼着的天帝贵客,因为修炼才搞出来的?
“长生,二葵”
毕节声音带着恐惧自其身后响起,“鲤鱼仙倌呢?”
“鲤鱼仙倌?”长生闻言也不由得愣住,“二葵,刚才不是你俩扶着他老人家嘛?”
“是我们,可刚才那场大风……”二葵惊惧。
“鲤鱼仙倌他……”毕节握住二葵的手
“好像……掉进去了”两人带着哭腔的说。
他自瑶池中缓缓睁开眼,积压在体内的灵力化为强劲的狂风自水中席卷向岸边,力量充盈在周身,他舒展双臂,久违的轻松充斥全身。自奉天帝之命前往人间寻找日神转世的下落,时间已过去五百年,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知道,寻不到已是寻常。毕竟在他还未出现之时,天帝已然寻找许久,却依旧无所获。只是,他的命是天帝给的,而他生来就只肩负着一个使命。找到日神转世,囚之。寻得夜神分身,杀之。只有这样,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才能得到他千万年来所渴望的一切。
只是如今,夜神分身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她的出现,或许会让日神转世的踪迹,重现六界。
只是这样,他的存在,便再也没有意义。
恍惚间,扑通的水声打破他的沉思,他起身朝着上游游去,仔细一看,乃是只口中吐着气泡的鲤鱼,嘴畔的长须发白粗壮,身上灵片闪烁耀目的银光,连身形也比寻常的锦鲤大了三倍不止。
他瞧着不免发笑,原来这老鲤鱼仙,还是个溺水的奇物。灵力自其手中飞出,护住快要昏厥过去的鲤鱼仙倌,岸边传来阵阵少年气急败坏的吼声,说是男子,略显稚嫩,若说是女子,又有些粗犷。
只听他如是说:
“还愣着干嘛,快下去救啊!”长生急的吼了起来,声音沿着十里瑶池不断回响。
毕节面露难色,“我和二葵所属的花类不通水性,更何况,十里瑶池早已被殿下设了禁制,外人难以闯入,鲤鱼仙倌是怎么掉下去的?”
“先别管他怎么掉下去的了,想办法把他捞出来再说。”
二葵年纪轻,早已丧着个脸带着哭腔,“这鲤鱼仙年事已高,瑶池水那么深,他不会溺死吧!”
长生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没事吧,他年纪再大也是条鱼,掉进水里还能溺死,开什么玩笑?”
毕节无奈,“咱们这位老神仙虽出身鱼族,但生来不识水性。”
“搞了半天,他还是条旱鱼?”长生愣住,“你们干嘛不早说?”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二葵扑通蹲到地上。
“哎呀放心,死不了!”长生摆摆手。
“他不是说他,是说我们!”毕节两腿打着颤,“华清天君命我们将鲤鱼仙倌送回洞府,现在他一命呜呼,我们怕也要在劫难逃了!”
“行了,别嚎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二葵和毕节同时凑了过来,说话喷出来的口水溅了长生一脸。
“离我远点”长生嫌弃的抹掉脸上的口水,“快去寻把钓鱼杆来。”
长生记得,鲤鱼仙的头顶有块金色的纹路,藏在苍苍的白发间也格外明显。
想到这里,长生飞身而起,足尖轻点水面。水光潋滟,映照他的身影在细密透明的波纹中飞驰而过,误打误撞,不知是瑶池畔烈阳鸟身上反射的光,还是真被长生找到了。刺目的金色隐藏在馥郁的清水白莲之中,长生对准金光撒下鱼线,声音清亮,“鲤鱼仙,你无事吧,快抓住鱼线,我救你上去”
长生将鱼线甩入水中,强大的灵力瞬间将其弹回了岸边。他一个趔趄,毕节和二葵连忙扶住,“我应该是找到鲤鱼仙了,就在那片清水白莲中,只是怎么才能破这法阵。”
“这法阵是天帝所设,说是不许扰了这瑶池中清修的贵客,凭我们的力量怕是根本破不开啊”毕节如是道。
“那怎么破的开?”二葵傻眼。
“贵客也要尊老爱幼”长生话还没说完,却不想一阵能量的波动自清水白莲向整个莲池外围辐射开来,只是瞬间,一切恢复如常。
“这是怎么了?”
“水下的人听到了我们的话,将禁制解开了。”长生腾空飞向清水白莲盛开的水域,对着金光再次甩下鱼线,鱼线入水,在长生的操纵下精准的勾住了金光之中的圆环。他以为自己捞上来的自然是鲤鱼仙,可谁知,越往上拉,重量便越重,连鱼竿也逐渐向高处拱起弯曲,眼看便有断裂的危险。
“怎么这么重啊!”长生已然不知自己钓到的到底是鲤鱼仙还是其他的什么。
莫非是那名贵客?
长生下意识的一愣,手中的鱼竿竟然自行颤动起来。
一双手逐渐扯着鱼线逐渐从瑶池中露出身体来,是一个模样消瘦但身材欣长的男神仙,只是这人带这个墨铜制成的面具,深褐色的瞳孔反射出长生颇为意外的神色。
长生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种人间的吃食。
牛肉干。
细长的一条,一看便是硬臭的脾气。
这是这样再拿他比作牛肉干似乎有些不妥,这牛肉干可好吃的很,而他……
等一下,我为什么在想他好不好吃。
长生用力摇了摇头。
“喂!”
冰冷不善的声音瞬间让长生清醒。
“啊,你叫我?”
男神仙指了指勾在他发髻金簪上的鱼钩,“取下来!”
“啊?啊!是”长生连忙将鱼钩自那人头顶取下,而后者似乎不愿再与长生浪费时间,转身便要潜入水中。
“这位上神请稍等”
若是天帝的贵客,称一句上神想来也没错。
“你问你可否在这瑶池中看到了一位年迈的鲤鱼神仙?”
男神仙面瘫似的冰冷,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条肥大泛着银光且长着白须的鲤鱼,长生略微细致的辨认,正是他们要找的鲤鱼仙倌。
长生接过鲤鱼仙倌,见这老爷子没什么事,就是喝了太多得水,晕了过去,他无奈的将其腹中的水拍了出来。鲤鱼仙瞬间化为人形,长生蹲下身将他搀扶而起,在抬起头,方才的冰块脸早已消失无踪,水面又被重新设下了禁制。长生扶着鲤鱼仙回到岸边。
“哎呦!谢谢小长生,要不是你,老头子我这条命可就没了!”鲤鱼仙倌连连道谢,长生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身上,“仙倌,您刚才看到水里那个牛肉干,呸不是,那个男神仙了吗?”
“什么男神仙”老爷子摇头晃脑,脸上的胡须随着松垮的肉来回摆动,对着长生的脸来了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清扫。
毕节和二葵两人四条大长腿,慢悠悠的蹭过来。他们未曾见到在瑶池里潜心修行的神仙,只看到了化险为夷的鲤鱼仙。
毕节上去扶住鲤鱼仙,“老神仙,这瑶池设了禁制,您是怎么掉进去的?”
“啊,你说啥?”
“他说瑶池被下了禁制任何人无法进入,您是怎么掉下去的?”长生重复毕节的话。
“啊!”鲤鱼老爷子点了点头,“怪了,我这耳背还挑人,平素里谁说话都听不清,就只有天帝和几位天君说的话勉强听得清楚,再就是你这个小妮子”说着,鲤鱼仙颤颤巍巍的指着长生,“我身为鱼族,虽然天生不习水性,却有穿破任何禁制的异能”。
“当真如此?”毕节和二葵同时双眼放光。
“爷爷,我说了,我不是女子,我是男子!”长生无奈的争辩。
“行了,你说是啥就是啥吧,我不跟你犟,累得慌!”
长生气的七窍生烟,感慨这德高望重的老一辈神仙里,这鲤鱼仙倌如此备受尊崇,看了除了有双趋炎附势的耳朵之外,还有个混淆是非黑白的嘴。
毕节看了看逐渐聚集的层云,“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赶去六重天吧!”
“好!”长生点头,和二葵,毕节一起带着鲤鱼仙,朝着六重天的方向离开。
离开的瞬间,长生不免再次回头看向身后的瑶池。
和风微动,莲浮十里,夹岸数百步。
那时的长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此之后数百年,他们的命运便是那般,被牢牢的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