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回到花神府这三日，除了吃就是睡。妖域的一番经历让他累坏了，花神和三花使将他从头发丝到脚指甲仔细检查了几遍，除了他放屁太臭以外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不知为何，长生的身量在他呼呼大睡中长了不少，连容貌都变了样子。再不复原来那般男女不辨的俏丽模样，倒生成了一个端正俊逸的少年，七分英气里夹杂着三分女气，形容起来有些奇怪，但看起来却顺眼的很。

只是，他自然不知道趴在自己床头观察自己睡觉这一男三女的所思所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变化。在他的梦中，是无尽的焰火和刺骨的寒冰，烛的决绝和冰魔的狰狞，以及那个站在悬崖瀑布边，和自己生的相似的陌生女人。

再睁眼时已经是约定之期的当日，日月还未曾轮换交替之时长生便起了身。推开窗伸了个懒腰，眼睛无端落在水面投射出来的倒影上，不由得愣住。都说小孩子会在睡梦中长大，自己一连睡了三天，难不成还变了个人！

他尚且还在捏着自己的脸，莲阁的门便被人推开。是连翘

“你终于醒了，快过来吃饭！”

长生听到吃总是特别有精神，他翘首看去，只见连翘手中的托盘里不偏不倚摆放着肉脯，清粥和各式小菜，顿时积了灰的五脏面全都活泛了起来。

“哎等会，既然身量和模样都变了，那……”说着长生脸一红，不由得背过身去。

“不用查看了，你睡着的时候我们都替你检查过了，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怎么如此？”长生垂头丧气的坐下，只觉得美妙的清粥肉糜都失去了吸引力。

“无妨”连翘拍着他的肩膀，“花族很多都生来不辨男女，便是放眼天界各重天也是如此，你只需早些定下心意，待成年之时，便可前往三重天内的择心石处，它会为你定下男**阳。”

“三重天，择生石？”

连翘颔首，手却端起清粥，“好了，仙族五十岁成年，时间还早！”

长生舀了一大碗粥放入口中，嘴里含糊，“连翘，你说的心意是什么？”

连翘掌心托住下巴，瞧着长生的眼神也与往日不同，“这心意，千万年来唯有一种。便是你喜欢上的第一个人，往往会决定你究竟是男是女。”

长生闻言一愣，细细想来却连连摇头，“这话好没道理！”

“没道理？”连翘失笑，“来，说说你有什么高见！”

“生为男女乃是我命中所求，但这神族千百年来的阴阳定数竟然要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来决断，把自己永生的模样寄托在与旁人的纠葛之中，简直是我听过最愚蠢的说辞，竟还被这九重天奉为传统，委实可笑。”

说着，他像是不解恨一般，将碗底的残余粥米也席卷的干干净净。再看连翘只是意味深长的将碗盘尽数收起，并未反驳，也未赞成。

“若我生而为男子，却爱这世间大好儿郎呢？又或者我生为女人却独爱弱柳扶风，也没什么不妥吧？”

“是，你说的都对，也都没错。但千百年来，为何未曾听说你口中的这些呢？”

连翘的话让长生一时语塞，是啊，野史闲书看了那么多，连某宫图的各种招式他都烂熟于心，却唯独未有过此等见闻。

“神或许无法掌控自己的感情，但却可以掌控自己的行为。”连翘立于阁外，看着长生，一时间竟然如同换了个人般，长生只觉得身体有些发凉，不知是冰魔给他的心理影响太大，还是自己突然长高了些，高处不胜寒？

“好了，莫再想这些没用的。主神让你去正殿一趟，快些收拾吧！”

长生穿戴整齐，擦了擦嘴，突然木立在原地，眼睛陡然睁大，一如想起些本被忘了的要事一般，“且慢！”

“怎么了长生？”连翘不明所以。

“你刚才说，你们在我睡着的时候，检查了我的……身体？”

连翘闻言露出“糟糕”的神情，“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还是先去正殿要紧！”连翘一溜烟的跑得没影，唯留长生一人羞愤难当，急得直跺脚。

长生赶到莲阁之时本以为老曹在，却哪知老曹连个影儿都没有，眼前乌泱泱站了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男女都有，看向他的眼神不尽相同，却都有着同样的疏离和陌生，不少人还窃窃私语了起来。眼前这帮子人里面，除了平日里一起上学的部分仙童外，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

看来，整个花神府差不多年纪的仙童便都在这里了。

“长生？”人群中有人和他招了招手，长生这才发现，和他打招呼的人是毕节。

自断崖山一事后，长生第一次见到毕节，上次见时他还被谷芃芃和他的狗跟班欺负的不成样子，如今一看倒是意气风发，身边聚集着不少暗暗瞧他的芳心少女。

“穷显摆”长生撇了撇嘴，倒是毕节自己热络的走上前来。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毕节腼腆一笑，“你可是刚从妖域回来？”

“是”长生随便敷衍，却想起连翘告诉他，自他们回到天空台后，牡丹便连夜赶制华服，连熬了三个天时没合眼，这才赶制出了华服送到断崖山。长生现在最怕见到的怕就是牡丹。

“上次的事还未向你道谢”说着毕节郑重其事的朝长生作了一揖，“之前的事，我已和言尺天君还有华清天君说了实情”

“什么实情？”长生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毕节欺凌我，而我却诬陷于你。”

“哦”长生没什么反应，淡淡的甩了甩手，“无妨，我早忘了。”

长生说的是实话，先后经历了断崖山和妖域的事，这些小孩子间的纠葛，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毕节闻言有些失落，长生不懂他怎会有这般神情，忍不住问，“那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华清天君顾不上，言尺天君因为谷芃芃的关系也不好对我责罚。”毕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倒是你说过，让我被欺负时学会还手，我做到了！”

长生特别想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但怕自己这么一嘴快，这樱族大少爷的脸上又要上演一出大戏，只能场面的笑笑，转移话题，“这些人也是要前往华清府的？”

“是，三日前花族各族便得了旨意，所有适龄的花神府仙童需在今日集齐于此，等待华清天君府的教习仙倌宣布今年的考核方式。”

“去天君府还要考核？”

哎，果然是白头发仙倌的风格，着实令人讨厌。

“长生，你好像有些变了”

“是啊，人间不有句俗话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长生朝毕节束起三根手指，“刚好三天，不多不少！”

毕节被他的话逗笑了，连连点头，“这话倒是不错，但若是要和另一个人比起来，只怕是小巫见大巫。”

“谁？”

“喏，在你身后！”

长生好奇的回头，见到的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年，只是他的眼神姿态看着有些面熟，“你是？”

“长生哥哥，我是二葵！”

“二葵？”

长生被吓得堪堪后退了两步，她记忆里的二葵还是个半大的葵花模样，连话都不会说。可眼前这足足比他高了半头的少年，不仅话说的利索，还长得有些端正。难怪他一出现，长生便觉得几束刀子般的目光正对着他进行人体切割。

“二葵”他试探着叫道，二葵点了点头，“你忘了我们一起在藏书阁里面看那个什么宫图来着”二葵做出努力回想表情，长生怕他想起什么，立马安抚道，“别想了，我信你。”

长生这才知道，原来断崖山之事后，二葵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便近乎神奇的破了这多年无法化形的老毛病，人张开了不说，连话都能说了。

看来二葵的病和长生的觉有异曲同工之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生尚自腹诽之时，三名仙倌先后进入花神府中，其中一人长生见过，似乎是邢王敖霜身边的黑衣侍从。

这邢王殿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三名仙倌立于廊下，为首的少年端正冷冽，神态气韵倒和白头发仙倌差不多，看来便是华清天君府的人了。只见他迈前一步，手中奉着金简，声音清冷：“天帝陛下亲口谕旨，从这届开始，所有从九重天各仙府选出的仙童要经过三重考核，并按照不同的资质被选派入三名天君所在的府邸，成为三府的座下仙童。”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窃窃私语。

少年仙倌见众人惊讶，遂又道：“往年众仙童选拔进入华清天君府需要经历考核，未经过考核的年纪尚轻者可留在各仙府等待下次考核，年纪相当的则要派去下界仙山修炼。这规矩今年不变，只是……”

他正说着，却被身后断崖山的小胖子仙倌接下话去，“只是如今，天帝陛下为培养天族未来的将才，多方考量，决定三府同时选拔仙童入府，因此所有仙童需经过三府考验后方可被选入仙府。”

“这是为何？”

花神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身后跟着牡丹，连翘和辛夷三花使。

三名仙倌微微施礼，黑衣侍从恭敬道：“这是天帝陛下的规矩，我等三人先前已经前往各仙府通报过了，这才来花神府通报。”

“原来是这样……”曹植道，“那此次考核何时开始？”

华清府的少年仙倌道，“即日开始，由言尺天官府先进行考核，再是华清府，最后是邢王府。按此顺序，通过三府考核的，会由三府选拔进入仙府。”

牡丹眼看着长生不免有些心急，花神心领神会，对着牡丹默默摇了摇头。

牡丹这才明白，此举怕正是邢王敖霜在天帝面前所为，经过断崖山和妖域之事，敖霜的手，已经不安于邢王殿了。

“花神若没有旁的吩咐，我等便带着各仙童先前往言尺天君府接受考核了！”黑衣侍从稍作恭敬，便和其他二人领着花神府众仙童前往言尺天君府。

“长生”牡丹叫住长生，曹植走上前来，将一袭丝帛系在了他的手上，“你之前的丝帛在妖域丢失，系上这个，别让旁人瞧出你有异。”

长生本想告诉曹植自己早已有不听所赠的袈裟护体，但想起两人之前不尴不尬的过往，也只好作罢，乖乖接受了。

“老曹，牡丹，我去了！”长生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跟在花神府众仙童的身后离开。

“主神，长生这孩子不会弄出什么乱子吧！”牡丹悬心，连曹植也不禁担忧，“上次长生显露异能还可以解释为火魔的驱使，但这次，希望长生能控制他的力量。”

曹植话音落下，身后的辛夷和连翘眼中同时流露出异色。

长生随着众人来到九重天言尺天君府。

不得不说，言尺天君算是天空台上神里面十分考究的存在了，整座仙府按照人间正统大宅院的规格装潢的有模有样，几进院落，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而言尺天官的考核方式，自然也是最为合乎天界规则的：天族礼仪与天族通识考核。

对于长生而言，这种考试的邪恶程度堪比人间那让无数人耗费半生的科考。

“试卷共分为两部分，时长为一整个天时，考试期间，任何人饮水，如厕都需汇报经过批准。”言尺天君坐在一个与他身形极为不匹配的椅子上，手中的戒尺有节奏的敲击着他面前的案台，偌大的庭院里坐满了各仙府选拔上来的仙童。

据说，这样的大考要历经三日才能考核完所有人，一场下来就要一整天，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长生坐在最靠后的位置，心中咒骂着言尺会因为他的恶行再胖十斤，他在看着眼前的试卷，光是第一页便有一百多道题，随意扫了一眼下来，会的题目绝对不超过五道，更别说这题目里还有长生都不认识的字。

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只有一种办法。长生迅速观察着自己周围的局势，全场自己认识的只有毕节和二葵两人，二葵不做指望，而毕节向来对于这些陈词滥调的学识烂熟于心，甚至到了引以为豪的境地，想来他的试卷比较具有参考性。鉴于毕节和他之间只隔着中间的一条过道，借鉴的机会还是大有指望的。

“噗呲！”

长生暗中呼唤着毕节，正在耐心作答的毕节侧过头看向他，长生见机会来了，指着毕节的试卷，又指了指自己的。毕节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情，长生见不妙立马露出威胁的神色，哪知毕节竟然看都不看他，还特意转过身子假装他不存在。

“怂蛋！”长生暗骂，正无计可施之时，二葵悄没声的将他的试卷从身后递了过来，上面的答案都被填的满满当当，只是长生一眼瞧下来，这答案的排列组合有些过于具有规律性。

长生一脸疑惑的看向二葵，却见他手中握着四枚竹签。

神他大爷的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长生嫌弃的将试卷丢回给二葵，后者委屈巴巴的皱着张脸。

“咳咳”言尺轻咳了一声，“刚才忘了说，考试严禁抄袭，已经抄袭被发现者，立刻赶出考场，以考核不过处理。”言尺的话说着，却看向了长生所在的方向，倒像是特意对他说的。

时间经历了一轮日月交替，长生在此过程中见识了各种别开生面的抄袭方式，却都无一例外的被闭眼的言尺所发现并赶了出去，长生一度怀疑他是跟二郎神借了天眼，。

再第三个中途晕倒的人被抬出天君府时，考试接近尾声，长生昏头大睡了一觉，醒来时的试卷上依旧空空。

时间已然来不及，交了白卷也着实难看，总不过只有两个选项，还不如蒙出来答案，至少有五成蒙对的概率。

说着长生掏出块铜板，作势便要向上抛去，可他却哪知，一张试卷平白的出现在他的桌上，上面的答案被依次作答完毕，而自己的白卷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报告言尺天君，我答完了！”

略微淘气的少年声音自长生身前响起，闭目养神的言尺睁开眼，“哪家仙童，报上名来”

“断崖山，玲珑”

那个名叫玲珑的少年起身，手中试卷上的墨汁还没干，上面不知为何有块被口水洇湿的痕迹，他目不斜视，却低声道：“不用谢，漂亮东西”

长生愣愣的抬起头，却见少年恭敬地交上试卷，终于侧过头瞥了长生一眼，眸中带笑，嘴唇轻咧，暖如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