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如坐针毡。

她不是一个敏感的人，甚至于，她可以算得上一个非常迟钝的人了。但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头。这朋友间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变得这样气氛诡异。

王湘看着周聪，这个漂亮的女人此刻脸上是笑着的，但这笑，怎么看都像是装出来的。她的每一句话，都似有所指。她到底在暗示些什么呢。

王湘再去看董理，董理刚开始倒是微笑着的，但慢慢的，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削了一盘苹果，但没有人再去吃。苹果在空气中摆久了氧化了颜色变黄了，让人不再有胃口了。

江冬冬下晚自习回来了。她站在大门口，看着她们几个，明显愣了一下。这个平常非常有礼貌的孩子，这个平时见了她们总是会第一时间喊“阿姨好”的女孩，今没有跟她们打招呼。

董理问江冬冬要不要弄点东西吃，江冬冬自己不饿，作业好多，然后关了书房的门，再没有出来。

情况完全不对。王湘的心猛地敲起了鼓，连孩子的反应都不正常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湘装作看表，这么晚了呀，该回去了。

周聪也是，时间过得真快啊，江总呢，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以前她们聚会，可没有人会关注江明亮什么时候回来。

董理他去办公室加班了。

“加班？”周聪站起身来，“他刚谈了一个大合同，又加班啊，真辛苦。看样子，公司老总也不好当啊。”

董理的脸色更暗了一点。江明亮从厦门回来，告诉她谈成了一个大合同，虽利润并不太高，但在如今这样严峻的经济形势下，还算是有所收获。这件事，董理没有跟她们几个，周聪是怎么知道的？

王湘也赶快站起来，回去了回去了，吃太多了，感觉自己好困，要回去睡觉了。

在门口玄关处，周聪换鞋的时候，王湘给董理打了个手势，意思是等会儿电话。董理点了一下头。

她们走后，董理推开书房的门，问江冬冬要不要吃水饺。江冬冬好。

江冬冬看到周聪在自己家，心里很烦躁。她根本没有心思写作业，一直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谈话。她们的声音不高，她听得断断续续的。但后来周聪的那句“加班公司老总也不好当”，她还是听到了。

她注意看妈妈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妈妈问要不要吃东西，她其实并不饿，但是还是好。吃点什么吧，妈妈看着女儿吃得开心，她自己也会开心一点吧。

江明亮晚上11点多才回到家。他是算了时间的。朋友的聚会到11点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他在地下停车场停了车，在车里抽了很久的烟，直到烟雾将眼泪都熏了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这是一个令他痛苦的发现。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一个敢作敢当无所畏惧的人，但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懦弱了，越来越恐惧了，也许是因为想守护的太多了，所以变得胆了。

他害怕失去董理，害怕失去这个家，他希望江冬冬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长，他希望能和董理一起走完这一生。他害怕了，他的希望也许终会成空。

回到家，他看到桌上还摆着一堆的零食。

“周聪拿过来的。”董理指着那些零食，“跟你买的一样。”

江明亮心一颤，他不敢看董理，但是他又不得不看董理，他想看董理此刻的表情，想看出她这话的用意。

董理也正看着他。她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藏着很多话。她是不是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通过这些一样的零食？

不，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是那个女人跟她了什么。

江明亮头脑混乱，他喔，是一样的。

“我们谈谈吧。”董理开始收拾东西，“你先去洗澡。”

江明亮听话地去洗澡。他没有开热水，他任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在冷水的刺激下，他不停地打着冷颤。

谈谈？董理要谈什么呢？她一定是知道了。她会不会哭？

两个人关了大卧室的门，董理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她需要充足的冷气来让自己冷静。她担心自己的头脑会因为热而爆炸。

“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吗？”董理。她变得不像她了，像一个初中的班主任老师，面对青春期叛逆的犯了错的学生。

“我”江明亮嗫嚅着。他很想点根烟。虽然在车里抽了很多的烟，虽然烟雾只是让他明白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但他很想手指里夹点什么。他觉得自己总得拿点什么。他觉得自己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一个人去的厦门吗？”董理问。虽然是个问句，却如此直接。

“不是。”江明亮回答。他的声音的。他知道下一个问题该问跟谁一起去了，去做了什么，然后她会问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做了什么，发展到哪一步了，准备怎么样。

以前，董理每发现他一次出轨，都会问一样的问题。

她会不会哭？江明亮心里不停地问。她最开始是会哭的，哭得委屈极了，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惊动地，但后来，她不再哭了，顶多红了眼睛。

她会不会哭？那个女人是她当做朋友的人。

“你们想怎么样？”董理问。她跳过了所有的中间环节，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她并不关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做了什么，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并没有那么关心过程，她变得更看重结果。她不关心了。她没有哭。

江明亮愣愣地看着董理。这么快就到了这个问题了吗？我刚刚在洗澡的时候，想到的那些问题的答案还在我的嘴边，董理你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吗？

“你们想怎么样？”董理再问一次。

江明亮去抓董理的手。董理躲开了。空调的温度实在太低了，董理的心跟她的手一样，一片冰凉。

“我并不爱她。”江明亮终于回答，“我错了。”

这倒是跟江明亮以前所有的回答一样。经过了这么些年，董理的问题变了，江明亮的答案却永远不会变。

“我也错了。”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