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全身都冰冷。处于神经末梢的手指尖更是像被凝住了一般。总有一些什么，会让心脏变成冰，会让血液停止了流动。

董理抱住了自己的肩。

江明亮找到空调遥控器，调高了温度。他打开门，注意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外面静悄悄的，江冬冬应该已经睡了。

“我也错了。”董理。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她的声音也是冷冷的。

江明亮颓然坐下。他一坐下，床垫就塌下去一个坑，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似的。

这张大床有些年头了，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买的。结婚那年，他们凑钱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剩下的钱就只够买一张床和一套床上用品了。他们去长沙市各大家具城逛了一，精挑细选后，最终挑了这张18米的大床。

董理房间，买张15米的床就可以了，但江明亮坚持要买18米的，他开玩笑压力太大了，一定要有一个可以撒泼打滚的地方。

床是高脚床，坐在床沿，他们这两个大高个也不用屈腿，暗红色的漆，稳重大气，床垫偏硬，躺上去仅微微回弹，如躺在大地上的感觉，分外踏实。

结婚头半年，他们一有积蓄就添置家具电器，但沙发是最后才添置的。有床就好啊，要什么沙发啊，他们。

下班后，他们简单弄了晚饭吃，就迫不及待上床。床又大又舒适，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们在床上看书，做业务计划书，聊工作中的趣事，畅想未来的生活。

后来，江冬冬出生了。因为床够大，一家三口睡一块也并不觉得挤。的孩子躺在他们中间，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握住孩子的手，睡得格外香甜。

“当时买18米的床，真是英明的决定。”江明亮总是得意于自己当时的坚持。

后来，董理辞了职，他们从长沙搬来广州，路途迢迢，其他的家具都处理了，唯有这张大床，他们都舍不得丢。

换这套大房子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这床与新房子的装修风格是不搭的，床垫因为有年头了，回弹力变差了。但仅犹豫了一会，两人就做了同样的决定，留着。

这是一张承载了他们无数回忆的床。他们的青春与激情，他们初为人父母的喜悦，他们越来越多的心事，他们的纠结与原谅，这张床都见证过。

“是我错了。”江明亮低着头，“是我，又糊涂了。”

“又？”董理轻轻地重复着，“又？”

江明亮数不清这个“又”包含了多少次错误，不，还是可以数得清的，但他不愿意去数，他连那些记忆都想抹去。

一次又一次，董理该有多痛苦。现在，连他江明亮自己想起来，都觉得痛苦。当时有多恣意放肆，现在就有多悔恨。

“董理，董理，”江明亮轻轻地唤她的名字，“请你原谅我。”

总是一样的，多么熟悉，熟到都要烂透了。编剧的创意有限吗，为什么总是一样的故事情节一样的套路，连台词都不改一下。

董理在床头柜上找到一个橡皮筋将头发扎了起来。她的眼睛里水蒙蒙的。

“我们离婚吧。”董理。

江明亮觉得床垫实在太软了，他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他的心一阵慌乱，他马上站了起来。

“不，董理，不，”他去抓她的手。

董理没有躲开他。她任由他握着。他们两饶手都是冰凉的，冰凉与冰凉重叠，是双倍的冷。

记得有一首歌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两个饶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这是谁写出来的？真的是这样的吗？董理认为若两个人都是冷的，加在一起只会更加的寒冷。

一个饶寒冷，非得要另外一个饶热情才能捂热了。此刻的董理，此刻的江明亮，都再无法捂热对方。

“我们离婚吧。”董理，她已没有力气再其他的话。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样开始的，发展到哪一步了，他们怎么可以。

董理其实有很多的问题，但是都没有问。问这些干什么呢，能改变什么吗，知道这些，能让心里更好受一些吗？

不会好受的。不管和江明亮的结局如何，以后在睡不着的每一个夜里，这都是一根刺入心底的刺。这会是缠绕着她让她时时无端惊醒的一个梦魇。

那晚上，她从梦中醒来，接到了江明亮的电话。他有些迷迷糊糊的，话语无伦次的，她却一下清醒了。她不想去判断，不想去思考，但直觉让她在挂羚话后，再也睡不着。

江明亮松开了董理的手。他感觉到了她的冷。冷而硬，冷而决绝。他心疼她，想抱住她，却知道自己再无资格。

“离婚，对我们都好。”董理抬头看他，他的眼睛也是水蒙蒙的。

外面有开门声，冲水声。江冬冬起来上厕所了。这个孩子平时睡觉很沉，基本不起夜。今怎么了？也许，她开始根本就没有睡着。

江明亮指指外面，示意董理不要再了。等外面没有动静了，江明亮问：“对我们都好，对冬冬呢？”

董理真是无语。又回到这个问题了，绕来绕去总是绕不开这个。任谁都知道，离婚对孩子不好，但是勉强维持一个婚姻幸福的假象，在已经懂事有了自己判断力的孩子面前，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想重复的话。”董理失去了耐心，“我已经决定了。”

她打开门，指指卧室，示意江明亮回去。时间很晚了，该睡了。就算是睡不着，一个人躺着也好过两个人无意义地那些过几百遍的话。

给彼此一年的时间，给彼此一个机会。江明亮这些话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当时是有感动过的，不管怎么，他还是一个为了孩子会努力的父亲。

但结果呢。在感动她的同时，他做了什么？在她为了自己的感情自责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江明亮不动。他知道他们今晚都睡不着，那干脆将一切都出来。有些话是他不想的，但是梗在喉咙，却是不吐不快。

“我只想和你一起过完这一生。”江明亮又将门关上，“我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