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董理才推开了羊旭。他总是这样突然行动,让她猝不及防。基本上,她是推不开他的。只要他用力,她就逃不开他的掌心,他的怀抱。
“我小时候是闻不惯皮蛋味道的,总觉得是一个坏了的蛋,但现在才知道,皮蛋味原来也这么好闻。”羊旭说。
他像终于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一脸的满足和回味。
董理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听了太多的道理,我们还是过不好这一生。说了一箩筐的理由,奈何他就是不接受。
董理不死心,决定再试一次。
“你知道吗,每一次你的出现都会让我觉得惊喜。”她说,“也许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次都是老天给的额外的礼物,原本是不该属于我们的,而这个礼物,是迟早要收回去的。”
“他敢?!他不敢!”羊旭去抓她的手,“他没有胆子收回去,只要我们勇敢一点,只要你再勇敢一点。”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是不够勇敢的。原来,他以为问题出在他们还不够勇敢。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靠勇敢就能全部解决的吗?
“如果我的出现能让你惊喜,就证明你爱我啊,傻瓜,既然你爱我,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要放弃我?”
董理摇摇头。她的头脑混乱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再次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答案摇出来了。
“你摇什么头?你不爱我?”羊旭双手轻轻捧着她的头,“你不要摇了,我不信!”
“你这个人,真正的油盐不进啊”董理叹口气,“快点吃吧,飞机马上要飞走了。”
羊旭的行李很简单,就几套衣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你送我吧!”他说。
“不送。”
“送!”
“不送,我要上班。”
羊旭又伸出手揉董理的头发,“小气!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我,真不想走。”
两人下楼,羊旭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握住董理的手。董理由他握着。
就要分开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此刻,她的心底涌上来的全是不舍。之前说过的那些道理,突然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手心的温度,差点烫伤了她。她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她使劲眨眼,好像这样眨,睫毛就能将眼泪扇回去。
不要在他面前流泪。不要让他看出自己的脆弱,不要让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灰飞烟灭。
董理要羊旭先上车。“你得抓紧,不要误了机。改签好麻烦的。”她像一个叮嘱要出差丈夫的妻子。
“你要接电话。”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你叫董理,不接电话是不礼貌的。”
汽车载着他走了。她的手心再次空空。
董理伸手拦车,一上车,她眼里的泪就掉了下来。她低着头,不让司机看到自己的脸。
她见过地铁上闭上眼默默流泪的女人,见过在公园的角落嚎啕大哭的女人,见过在餐厅里一个人对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边流泪边许愿的女人,她们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但是没有人走上前靠近她们,安慰她们。
据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
她们经历了什么并不重要,没有人关心,她们的孤单与伤心都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就算悲欢是想通的又如何,理解又如何,安慰又如何,真正要走出来,还是得靠自己。
为了什么掉眼泪呢?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因为一段不被接受的婚外情伤心,说给别人听,也没有人会理解和祝福的吧?
手机响了。羊旭发来了微信: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我们没有分手,我还是你的男朋友。
董理还没有想好怎么回信,他又发来了第二条信息:现在就开始想你。
他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从这次他的态度,董理可以深刻地体会到。但谁说固执就是不好的呢?认准一件事情认准一个人不就是要坚持到底吗?
对于那个相对方来说,被一个人轻易地放弃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不管说得多么好听,被放弃了,跟被抛弃了,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董理突然想到,如果羊旭同意了分手,说既然如此,那就做回朋友吧,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祝你幸福,她会不会更加痛苦,眼泪会不会流得更加汹涌?
董理回到公司才给羊旭回了信息:你现在还是我的男朋友。但是,你女朋友说的话,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
羊旭马上回了信息:我爱我的女朋友。
董理真是一点辙也没有了。也许这就是找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又很固执的男朋友的后果。
肖建国两口子前后脚来到董理的办公室,用同一副关切的眼神看着她。董理由着他们看,等着他们提问,然后关怀、慰问或者讲道理。
“考勤表打了请假,要扣一点钱哈!”姚真说。
什么?慰问没有,还要扣钱。你到底会不会做人啊!
董理不理她,看向肖总。
“意思一下,要不然大家都看着,不好管理。”肖建国说。
好吧,这两口子这意见还蛮统一的。在所谓的制度面前,还真是铁面无私。但有必要两个人都来告诉我这个扣钱的事吗?!
董理打开电脑,鼠标点点点,一脸我没有意见,我现在要好好工作的样子。
肖建国嘿嘿笑了一下出去了。姚真装作看不懂董理的表情,“为什么请假?干什么坏事去了?”
“考勤表上还要写请假理由吗?”
“这个,朋友关心。”
“谢谢,谢谢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说吧!看你这睡觉不足的样子,一看就是干坏事去了。”
“嗯,领导慧眼,睡眠不足,我现在想睡会了。”
董理真的很想躺下来睡一觉。将身子放平,闭上眼睛,把所有的对话、那个人的脸、声音、温度,全部丢开,然后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就沉进深不见底的睡眠黑洞,睁开眼的时候,哗,世界清亮无比,答案就摆在眼前。
“那你睡会。中饭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包?”
“一份煎饺,一份炸酱面。”
“嘿,能吃能睡啊!佩服!”姚真感叹。
电话声音打断了董理乱七八糟的白日梦。她本想按了电话继续睡,一看是羊旭的电话,还是接了。
“女朋友,我上飞机了。我会尽快申请调回广州,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