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校门口一片红。中国红,吉利的红。
妈妈们此刻不管自个的身材胖瘦了,一律穿着各式旗袍,身段什么的好不好看的根本就不重要,她们要的是那听上去无比顺耳的“旗开得胜”。
爸爸们也有很多穿红衣服的,若是红衣服上面还有数不清的对勾,那就绝对是其他人眼里的幸运儿。
江明亮就收获了很多羡慕的眼神。他颇有点得意。前两天,他和董理也是走遍了各大商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件红色对勾衣服。
“不太好看。”董理说。
“要什么好看啊,买!”江明亮说,“我好不好看不重要。全勾才重要!”
他觉得董理穿旗袍挺好看的,可董理就是下不了决心。“穿旗袍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我穿一条红裙子或者穿红衣服也可以的。”
“夸张什么,我赶打赌,大家都这样穿。”江明亮坚决要买。
最后还是买了。也是,大家都这样,不穿倒还奇怪。而且,既然有这样的说法,照着做,心里才踏实一些。
当江冬冬一早起来,看到爸爸妈妈都穿得像去参加婚礼似的,吓了一跳。她赶忙说:“老爸老妈,我自己去,不用送了。”
“送,当然要送。”江明亮晃了晃车钥匙,“油都加满了。”
孩子要参加人生如此重要的一场考试,他当然要送。不仅送,还要接,他和董理将会陪着孩子共同经历这场考验。
江明亮和董理一直看着冬冬进了考场大门。“冬冬,加油!加油!”江明亮嘴里念着。
董理忍不住笑了。这个江明亮,怎么感觉比孩子本人还紧张。
“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会。”董理提议。
很多送考的家长自带了小凳子,就守在考场附近等着。这样的等待有没有意义且不说,这六月的广州,连续在外面待几个小时,对体力也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我们去酒店休息会,房都开好了。”江明亮马上说。
江冬冬的考场离家挺远的,中午若赶回家吃饭的话,肯定是没有时间休息了。所以,江明亮早早地就在考场附近的一家酒店预订了一间房,计划着提前点好餐,冬冬上午一考完,就可以来酒店吃饭,吃完马上去房间休息会。
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因此,一看到酒店那张大床,都觉得困意立马上来了。
“我上个闹钟哈,闹钟一响,我就去订餐。”江明亮说,“你放心睡!”
董理看了看身上的旗袍,有点犹豫。这躺下去,旗袍肯定得皱啊,穿一条皱巴巴的旗袍,那像什么样子。
“睡吧,皱不了!”江明亮笑,“就算是皱了也没有关系。”
“我觉得不好。”
“那你脱了睡!”
“啊!”
“啊什么啊!”江明亮有点好笑,“我不偷看。”
说完后,他又有点伤感,他们是夫妻,是曾经深爱过的两个人,是相伴了二十年的夫妻,如今却像陌生人了。
江明亮去了卫生间,董理忙把旗袍脱了,钻进了被子。
“你不热吗,还盖被子?”江明亮看董理盖得严实,故意调侃道。
“不热。我要睡了。”
江明亮也躺下了,睡意席卷了他,他觉得浑身疲惫极了。
他侧着身子,躺在了床边,没有盖被子。
董理看着江明亮的背,衣服上面全是对勾,可是,我们做对了什么,我们错得实在太多了。
酒店的冷气很足,董理默默地给江明亮盖上了被子。
闹钟响起的时候,江明亮就像听到了军队的号角,一弹身就起来了。“我先去二楼的餐厅点餐,你慢慢收拾下来。”
点好餐后,两人去考场门口接江冬冬。结果,他们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考场外面全是家长,一个人头看着另一个人头,再看向考场出来的穿着校服的看上去一样的学生,就是找不到自己家的孩子。
考试是不能带手机的,所以,想联系冬冬也是不可能的。
“你有没有告诉冬冬是哪个酒店?”董理问。
“当然,这点智商我还是有的。”江明亮有点得意,“我就怕出现这种情况。”
“那我们直接在酒店等不就可以了?”
“仪式感啊。要咱们冬冬一出考场,就看到爸爸妈妈,要让她永远记得这个日子记得这一幕。”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酒店等。万一冬冬直接去了酒店,我就电话给你,你抓紧过来。”
“嗯嗯。”江明亮同意。
冬冬出了考场,只看到一片红。自己的爸爸妈妈肯定在这些人中间,但她看不见。上午的语文,她觉得考得不是很理想。她想大声喊爸爸妈妈,又想悄悄地消失。
她不能消失。人不能想消失就消失。
酒店门口,她看到了妈妈。妈妈很打眼,她穿着那么漂亮的红色旗袍站在大门口,就像结婚的新娘子在等着来祝福的客人。
妈妈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对未来充满了信心。那个时候,她不是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她的身边,还有爸爸。祝福,是送给他们两个人的。
董理伸出了胳膊,拥抱了冬冬。我们上去吧,都点好菜了。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他在考场门口等你。
点了很多菜。妈妈说吃这个,这个清淡,爸爸说吃那个,那个特别的爽口。没有人问她语文考得怎么样。
“我的语文考得还行。”江冬冬说。
“好好好。”爸爸妈妈都说。
吃完饭,他们要冬冬睡一会。江明亮说自己就在楼下大厅休息一会,到时间了,他就上来喊冬冬。董理呢,就先回家,准备晚上的饭菜。他们问冬冬晚上想吃什么,冬冬说想吃不那么清淡的。
“好好好。”爸爸妈妈又说。
江冬冬将永远记住这个日子。这个日子,爸爸妈妈穿得都很漂亮,他们对什么都说好,他们并肩而立的样子,像极了一副画。
他们,是一副曾经过于浓墨重彩而今要留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