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二天，江明亮穿的是灰色衣服和黄色裤子，他要将好意头贯彻到底。走向辉煌。他的宝贝女儿，他的冬冬。

董理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搭配了一条红色的百褶裙，看上去既清爽又精神。

“爸爸妈妈，中午你们不要来接我了，我考完直接来酒店。”江冬冬再三叮嘱。这种在人头中互相寻找的戏码，还是不要再上演了。累。她也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多休息一会。

她知道这段时间，爸爸妈妈都没有睡好。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他们总是早早就关了灯，不发出一点声音。但她知道，他们没有睡着。

她理解他们。也许全世界的父母都是这样的，是孩子的考试，他们却比孩子还紧张。

江明亮和董理送冬冬到了考场门口，考场外面人多的很，他们挥挥手，要孩子赶紧进去。

“哎呀，忘了说加油。”江明亮突然想起这个，一脸懊恼。

“这几天油已经加满了，加得满满的啦。”董理说。她觉得江明亮紧张过了头，但看他的脸色，又有点心疼。

考场附近有好几个奶茶店，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配料，香味一直飘到考场来。江明亮有点受不了了，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不去酒店休息了？昨晚睡好了？”董理问。

“今天就考完了，晚上大把时间睡。”江明亮说，“我们去喝点奶茶什么的，一般学校附近的奶茶都很好喝。”

奶茶店里人很多，大部分是等待的学生家长。

奶茶确实很好喝。董理很快喝完了一杯，意犹未尽的样子被江明亮尽收眼底，立马懂事地又买了一杯。

“很甜。”董理说。

“嗯。确实。”江明亮看着董理，“像恋爱。”

像恋爱么。可是也有恋爱是苦的。好吧，就算所有的恋爱都是甜的，却没有一直继续停不下来的恋爱。恋爱会在某一刻停止，进入婚姻或者彻底分开。

哪有一直甜下去的恋爱。

董理低头不说话。同样的奶茶，味道却突然变苦了。

“书写得很好。我一口气看完了。很吸引我，根本停不下来。”江明亮说。

“谢谢。”

“对不起。”

“什么？”董理有点懵。

江明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这两天一直就梗在江明亮的喉间，他多次想将它吐出来，但考虑到是冬冬高考的关键时刻，他忍住了。

他曾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当他外面的故事被董理发现的时候，他总是会马上说对不起。说很多很多遍，然后说成了习惯。

但当他以读者的身份看了那本书，他的心受到了震动，歉意才变得真实了。看李闻和徐西的故事，他也会感觉愤怒，骂徐西是个混蛋，不懂得珍惜。他也会为李闻感到不值。

什么开放式的结局啊，当断则断。李闻就该一脚踹开徐西，她完全值得更好的人。而徐西，就该受到惩罚。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弥补的。

弥补不了。伤害已经造成。痛彻心扉后，没有什么可以被原谅。

江明亮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不会再给我机会，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但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董理，对不起。

奶茶店的音乐声挺大的，周围那些等待的学生家长也一直在大声的说话，但是江明亮说的话，董理一字不落全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对不起，跟之前所有的对不起都不一样。原来那些，不过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为了敷衍着保留一个婚姻的壳，而现在这句对不起，却是在壳碎了后露出的鲜嫩的肉，是一戳就痛是会汩汩流出的血。

“奶茶喝多了肯定会胖。”董理笑了一下，看着江明亮，“我现在特别怕胖。胖了不仅三脂高，关键还走不动路。”

“啊，你不胖。”江明亮回答。他有点疑惑，董理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好像写作文跑了题。

“胖了就走不快了。身上有很多不该存在的东西，多余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健步如飞。而我现在，需要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董理摇摇头，“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江明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董理的意思是？

董理笑了一下，“听说过断舍离吧，要想走得快走得远，就要懂得断舍离。”

江明亮有点懂了。

“我们现在痛快一点干脆一点，以后的路才能走得快一点。我是，你也是。”董理说，“我希望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说对不起，以后道歉的话，我们都不要说了。我们彼此祝福就好。”

“嗯。好。”江明亮回答。他完全听明白了。

没有永远甜美的恋爱。婚姻的壳破碎以后，他们也不是陌生人，他们陪伴着走过二十年的岁月，他们有冬冬这个可爱的孩子。他们，还可以彼此祝福。

还好，他们还是可以彼此祝福的人。

这个时候该相视一笑吧，像电影中演的那样。董理却不看他，急急忙忙起身，“快点，冬冬快考完了，我们去酒店先点菜。”

“晚上吃什么呀？”江冬冬看着面前一桌子菜问。

“你还在吃中饭就想着晚饭啊，真是一个吃货！”董理笑。

“火锅！”江明亮说，“你考完直接来停车的地方，我们去吃热腾腾的火锅，庆祝一下！”

“好耶！”江冬冬一脸兴奋，“可是老爸老妈，你们不准备买束花在校门口等我啊？我听说很多家长准备这么干！”

“你要求的话，我们就去买。”董理说，“不过，都考完了，还买什么花呀！浪费钱。”

“过分了啊，怎么能说实话呢！太伤感情了！”江明亮笑着说。

“你们真的是！唉！”江冬冬摇头，“还好我从来没有期待。”

若爸爸妈妈真的买了花守在考场门口等，那才尴尬吧。江冬冬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挺可笑的。谢天谢地，还好自己的爸爸妈妈不太注重这些形式。

火锅多好，热乎乎的，什么想吃的都可以一锅涮，还可以借此喝点可乐什么的，跟爸爸妈妈碰个杯什么的。

碰杯的时候，人们总是要说点什么吧，她已经准备好了，她有好多的话要跟爸爸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