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沉思,这个齐谦应该就是王前,之前翠云已经用一个传说告诉他全部事情的真相,只是那时他已踏入烛阴的结界,转头就将翠云对他说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现在结界已碎,很多事他都想起来了。
他记得他询问过翠云两次,翠儿的事是第二次说的,大概是翠云知晓他受了结界的影响,才依着结界的设定说翠儿是被山贼抓上山的。
而后便是翠云死活闹着要嫁给他,他自然是不会娶,翠云大概也知道不会,而她这样做估计是那时王前便起了用他与烛阴交易,以此来换得翠云的自由的打算,翠云为了让他离开村子,能够逃过一劫,才做出逼婚的荒唐之举。
无名仰天长叹,王前报恩是善,可是过程却是恶,他不该用近百条性命去报他的恩,如此便是错的,所以无形中逼死了将军。后又为了他的女儿,又害死了翠儿。
他又想起了画师,画师为了钱,为了家,为了活着,画了一副画,引起王前的杀心,因此而丢了性命,这一不再是善恶可以分辨了,只能说造化弄人,命运使然。
委托他捉鬼的士兵,大概是信了画师是的话,才凭着执念,离开了结界,委托完成,执念消失,化作一堆枯骨。
无名迷茫,有时候人心比鬼怪妖兽,更加难测,怪不得水清不愿管这件事。
妖可抓,人心如何管得?
他看不见远处的鬼使,已经用铁链将王前锁住。
翠儿说道:“小时候村长出村,总会带很多糖回来,分给我们吃,我们都喜欢追着他跑。”
水清暗中手指轻抬,为母女二人,扫去前方磕绊的石子。
这时翠儿突然起身向山脚挥了挥手,那里站着王前的灵体,身上捆着锁链,大喊了一句:“你的糖很甜,但是这是你的报应。”
水清周边有结界,能看见鬼使灵体,但鬼使却看不见水清他们。
当然无名谁也看不见,只能看见水清。
随后王前的灵体,跪倒在地,向一个方向磕了三个头后,便跟着鬼使离开了,那是翠儿坟墓的方向,他或许对士兵们毫无悔意,但是对翠儿是充满愧意的,不然也不会经常拿自家东西分给王四叔家。
随后翠儿释然躺在屋顶上,闭着眼,嘴角带着笑。
……
水清轻声说道:“有语云:一切皆有因果,善恶总是难辨。”
而无名静默不语。
……
夜还很长。
水清扶额瞥了一眼无名,他是听不见,看不见翠儿,只是愣愣的看着远方,怀里还紧紧抱着上清剑,有些好奇无名送出去的剑是什么,他师傅又会给他一把什么的剑,便问道:“你师傅给了你一把什么样的剑?”
无名回神,看着水清,腼腆说道:“是青玄剑·但是·咳咳··不是师傅给的,是我自己选的。”
水清抬眉,若有所思,“奥··”了一声,思索了一番,又继续说道:“青玄剑,这个我知道,你不该把他送出去,他的剑魂是上古凶兽穷奇,你若是带着他来,这半兽绝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有另外一个名字,你想不想知道。”
“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师傅从未对他说过青玄剑还有其他名字。
“爱而不得之剑。”水清说道。
“为何会有这个名字?”无名追问道。
“因为他被铸造出来的意义,便是为了纪念一个深爱而得不到却死去的人,所以他的铸造者给他取名爱而不得之剑,后来南城明家又将他改名成青玄,而他第一任主人在得到他不久便错失自己最爱的人。”此后这把剑便一直藏在墟谷的剑冢了,而你是他第二任主人,不过后面水清没说。
“·······前辈为何知道这么事。”无名问道,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倒霉到家了,结果他剑还有个类似诅咒的东西,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觉得水清好像知道很多事,便有此一问。
“书看的多,活的又久,就什么都知道了。”水清调侃道:“你要小心了,千万别爱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伤人伤己。”后面一句是警告居多。
无名淡然一笑,像是看淡一切,说道:“不会,我以后是要待在墟谷的。”
师傅说他往后的人生是陪伴谷主,所以他往后一生都会待在墟谷里,待他完成持剑之约后,那时便不会再出谷了吧?
嗯?以后都待在墟谷,怎么这话说得这么决然,搞得自己要孤独一世,墟谷又不跟珈蓝寺一样剃了头就不能娶妻,珈蓝寺和尚还了俗还能娶亲呢。
水清觉得无名说话有些魇世,估计是今天打击太大了,便想给他一些忠告,说道:“你以后啊,还是少跟道玄宗的人交往,他们都是坏痞子,容易把人带坏。”
无名看着水清问道:“前辈似乎很不喜道玄宗?”
“没什么喜不喜的,就是在诸多修道门派里看不惯他家的做派。”
无名说道:“其实晚辈觉得道玄宗的作派挺好的啊。”。
“呵,挺好……,那是你接触不多,这个道玄宗是自称仙道正派,百家和鸣,其实一直想着一家独大,万家臣服。就因为这几千年来,有十几个道玄弟子,飞升仙界,就开始飘了,认为他家最厉害。整天不是去那家搅搅,就是来这家霍霍,搞得自己跟仙门都统似的,什么都想管,他们也是一直觊觎着墟谷。”水清颇为不屑说道。
无名不语,他见到道玄宗弟子,皆是正气凛然,仙气袅袅,一身蓝白相间团云服,更是气势不凡,怎么到了水清嘴里,就变成勾心斗角,多管闲事了。
水清提醒道:“你家谷主是不喜道玄宗的,就冲这一点,你啊,还是少与他们走在一起。你家谷主可不像你师傅,心软。”
无名皱眉,他从未听说过谷主不喜欢道玄宗,难道水清见过谷主,不由的问道:“前辈是如何知道谷主不喜欢道玄宗的?”
水清愣然,瞬间冷着一张脸,眯着眼瞪着无名,无名收回好奇的目光,低下头。
谈话结束,忠告截止,反正这小子就认为道玄宗的人好。
鬼使走后,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水清便让无名在屋顶上陪着翠儿,她去办些私事,无名有些拘谨,水清让他作陪,可是他却看不见翠儿,那该如何作陪?
而水清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消失了,他一个人、、还有一个鬼魂,夜黑风高的坐在屋顶上,让他不由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远处翠云和她母亲已经把王前尸体抬到了家中,门前屋后烛光大亮,屋里传来哀泣之声,隔壁邻居夫妇闻声,起床点灯开门,夫妇俩披着件衣服,站在院中,低语了几句,男人大概四五十岁,一脸憨厚,走到墙边,向翠云家喊道:“翠云她娘,你家怎么了,王前呢?”
须臾间,哭声渐止,只听屋里传来沙哑妇人之声,“没事,王前刚刚在山角摔了一跤,夜已深,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睡吧。”
王前已死,不知何意,他妻子却只说他摔了一跤,给瞒了下来。
邻居夫妇听见说无事,热心说了一句:“有事记得叫我们,就在隔壁。”便踱步回了屋里。
透过纱窗,翠云家里人影晃动,不一会儿,翠云便被推出了家门,手里还拎着个包袱,她面容姣好,此时却布满泪痕和不舍。
她娘站在门口,左手捂嘴低泣,右手连连挥手,催促着她离开,翠云低声哽咽,一步一回首,在深夜中离开了村子。
“她若不走,就没办法想解释她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回原样,为什么她父亲会死。”翠儿喃喃说道。
无名看着翠云她娘隐瞒王前已死的消息,连夜将她送出村外,对翠云的变化也没有诧异之处,只能说王前所做的事,她身为妻子都是知道的,忽然想到翠云故事中那个将军知道王前所为之后,便愤恨撞墙而死。
而翠云却没说是谁告诉的将军关于王前为他所作的一切。
“当年应该是她知道王前所作之事,才愤恨地告诉那个将军,王前为了救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无名轻叹道。
“当时村里有好几个帅气有为的青年想要娶翠云,但是都被翠云她娘拒绝了,她阿娘一直希望翠云能嫁到村外,一直想要她离开这个村子。”翠儿看着翠云渐行渐远的声音,觉得世事苍凉,那一夜后,再也没有青年上门提亲,和她年龄一般的大,样貌出挑的翠云变成一个未满十四岁的痴傻丑女,至此无人问津。
“一个女孩独自一人深夜远走他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安全之举。”无名说道。
“那你去送送她呗,毕竟你来到这村子里之后,她是第一对你真正保持善意的人。”翠儿说道。
无名从怀中掏出秋生给他的白符,想着这个是水清给他的,还是得还给秋生,又给放了回去,而后右手一翻,从院中地下飞来一片细长的树叶,口中轻吟,为树叶镀上一圈华光,华光消失,树叶飞向远处顾盼回首的翠云,沾于她身后,保护她在黑夜中行走时不被恶人恶物所扰。
“希望你往后生活不再有风波,平安一生。”无名轻吟。
翠儿微笑看着面前好心修士,结束了一场听不见的聊天。
····
水清来到学堂,水生和秋生正睡的憨甜,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遥远而深邃,含情而沧桑的看着水生,轻笑一声,仿佛是经历了很久的叹息,良久,只见她右手轻抬,从水生怀里飞出一张白符,轻施咒法附于其上,轻声吟道:“这道符可保你,今后不被凡人所伤,你····”
最后的话终是没说出口,符纸飞回原处,人便在学堂里消失了。
月移至中天,子时已到,水清带着翠儿离开山村,无人送行,只有无名还坐在屋顶上,轻轻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