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现在更舒服的了。

我躺在了沙发上。

没有了别人的束缚，只属于自己的自由。我自由吗？只要没有人试图闯入我的舒适圈，我就是自由的。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可以全神贯注地聆听自己的声音。

一个意外结束了，生活就该回到美好的轨道上来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意外。从来都没有意外，不过是不知道哪来的人，他的选择，就成了我的意外。

我不喜欢。

“清醒了没？”林英玄看向刚上车的匡平。

匡平用手抓了抓头发，“嗯。”

“那我们就出发了。”林英玄发动了车子，前往天河草原。

“才三点二十三分。”林英玄看了眼时间，“要是结束的早，搞不好还能看到日出。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日出了。”

“是啊，黑了这么久，是该天亮了。”

凌晨三点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飞驰着，街道两边的商店都已经大门紧闭，霓虹招牌还在闪烁着光芒，车里的两人却无心欣赏这宁静的城市夜景。他们都期待着曙光的出现，却还是奋不顾身奔向了漆黑的夜。

天河草原的门口，像极了文印塔案时的样子。拉起的警戒线外，少了些路人驻足围观，这个时间点还好，要是晚点可能就被围个水泄不通了。匡平抬头瞅了一眼对面的酒店，一切又回到了这里，但早已物是人非了。

两个，都不在了。

“呦，你俩一起来的？”孙也看到两人下了车走过来，揶揄道，“感情这么好，住一起啊？”

“我先去工作了。”林英玄没有在意孙也的话，和匡平说完便进入了现场。

匡平只得无奈地走向孙也，“李法医来了吗？”

“来了。正在做初步检查呢。走吧，我们进去吧。”

匡平点点头，跟着孙也走进了天河草原。

每一脚踩在草地上的触感，都能把匡平带回当初文印塔案的时候，那时候，王逸寒还只是个冷静、不善交往的朋友，那时候，林染和葛安娜也还活着，现在，都变了。

“我听说，这里就是当时文印塔案发生的地方？神秘人第一次作案的地方？”

“对。这里，天河草原。”

“你当时也来了？”

“来过。”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啊。”孙也说着，往前走去。

匡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背对着他，看往现场。藏不住的疲累和压力，都在背影中显现出来了。

“程队。”

“你来了。”程海转身说道，“李桐在检查，等一会我们过去看看。”

“监控呢？我先去看看？”匡平问道。

“朱平平他们也来了，监控他去看了。你就留在这里，李桐结束，我们去看看尸体。”

“好。”

匡平看着现场，这次的位置和上次略有不同。虽然依旧在人工河的西北边，但是是紧挨着河流的。视频中也能看出，是选了河流为背景。

李桐朝他们招了招手，程海似乎在没注意到，匡平提醒着，“程队，李法医喊我们过去。”

程海的心思回到了现场，点点头，和匡平走了过去。

“怎么样，老李？”

李桐站了起来时趔趄了一下，何丹伸手扶住了他。

“哎，”李桐叹了口气，“直播的视频你们都看过了吗？”

程海和匡平同时点了点头，李桐用手背推了下眼镜，“我们检查了一下，没有其他致死伤，就是吞药自杀的。”他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这应该就是她直播里吞下药物的瓶子，上面没有标签，我们要带她回去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中毒。”

“死亡时间呢？”

“哦，对，死亡时间。”李桐显得有些疲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左右，刚死不久，尸斑已经出现了，中毒死亡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就看查出来是什么种类的毒物了。”

“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左右，那就和直播的时间对上了。”程海喃喃说道。

“对，没错。”

匡平没有继续听两人的谈话，而是走到了何丹的身边，近距离地看着葛安娜。

就和直播里的她一样，最后被定格在了座椅上，身后就是那条静静流淌着的人工河。短短一个月里，它已见证过两条人命的消亡。

匡平把视线转回葛安娜的身上，从视频打开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葛安娜的装扮与平时略有不同，她穿的，像是张敏正日记最后一页贴着的相片里的那套，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足够相似了。她一向梳起的头发，也松散地放了下来，垂在了肩上。脚上也穿着一双不合时宜的皮鞋。是那张照片，和照片里的她是那样相似，唯独多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以及面容中透露着的痛苦。

是的，她真的死了。他们一直千辛万苦找的人，死了。

杀害林染的凶手，死了。

在她面前，是一根自拍杆立在了地上，架着的手机已经被搜证人员带走了。椅子边是一个陶制玩偶，玩偶的手中还有断裂的痕迹。这是郑暮云去世时，音乐钟内丢失的玩偶。原本在玩偶手中的玫瑰花，现在静静地躺在匡平家的鞋盒里。

是她，神秘人，她回来了。

程海结束和李桐的谈话，抬头看见匡平对着陶制玩偶发呆，他走上前。

“这是音乐钟里的丢的那个玩偶。”程海说着。

“应该是。”匡平说道。

“那支玫瑰呢？”程海问道。

匡平心里紧张了起来，他没有接话。

“我记得公园那边给的照片，手里是拿着玫瑰的，神秘人带走了吗？”

匡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来过吗？”程海说道，匡平这才意识到，程海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他给出答案。

程海的电话响起，他转身接起了电话，然后对匡平说：“朱平平看过监控了，监控里显示葛安娜是一个人来的。”

匡平倒吸了一口气。

“我先上去看看。”说完，程海走向了天河草原的办公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早已经熟门熟路了。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李桐带人来带走了葛安娜，匡平才被拉回了现实，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预感这一次神秘人也可以从容脱身。

何丹临走的时候，轻轻撞了一下他，“别惆怅了，我们能抓住她的。”

说完和李桐离开了现场。

接下来，搜证人员带走了自拍杆和座椅，匡平的面前空空荡荡的。又变回了原来的天河草原了，这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河水依旧潺潺地流动着，不停地流动着。

“何丹刚刚和你说什么？”林英玄问道。

“没什么。”说完，匡平掏出了手机，他看了眼远处的办公区，低下头，点开了视频的链接，这一次，他要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视频的一开始，镜头对着的就是葛安娜的坐着的椅子，空空荡荡的椅子，接下来镜头一阵抖动，可能是葛安娜在调整手机的拍摄角度，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后，她出现在了镜头前，慢慢后退，坐到了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脚边是那个陶制娃娃。她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嘴中偶尔呢喃着什么。

然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在等什么呢？”林英玄问道。

“不知道。”

视频上开始跳出了星星点点的评论，观看者都很疑惑，在问老奶奶准备做什么。也就是这帮不睡觉的年轻人，如果没有退出直播，他们就是目击证人，不在现场的目击证人。

反观葛安娜，她倒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她的目光越过了摄像头，看向远方的某个点，就这么静静地等。

林英玄想要快进跳过这一段，刚伸手就被匡平打了回来。

“啊，疼！”林英玄叫嚷着。“我看过了，她这一段等了很久的，什么也没有。”

“我要看一下评论。”

“什么意思？”

“刚刚程队说，监控里，只有葛安娜一个人来天河草原。如果神秘人想要监视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应该也是通过直播在看。”

“你是说？”

“我不知道，先看看再说，也不急这几分钟。”

进度条不断跳动着，评论里的网友们渐渐按捺不住了，纷纷留言问她到底要干嘛，也开始慢慢有人说要走了。

“按照葛安娜的位置，她应该看不见手机上的东西吧。”林英玄说道。

“看不见。”

葛安娜突然调整了一下坐姿，直起了腰板，说道，“大家好，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是葛安娜，今天是我第一次直播，也是最后一次了。”

匡平和林英玄聚精会神地看着，连呼吸声都压低了。

“我是最近才来到江芡的，一个很美好的小城。我今天直播呢，先忏悔一个事。我很对不起林染，我欺骗了她的感情，用我这双手，捂死了她。”说着葛安娜抬起了自己的遍布沟壑的双手，评论一下子炸开了锅，一部分是不相信刚刚听到的自白，另一部分是在问林染是谁，还有一部分则是在庆幸自己点进了这个视频。

“林染，是我杀的。我等在她身边那么久，每天看着她，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她死了，我的心事也就了结了。”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评论更加密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在线观看了这个视频。

“我知道，我逃不了了，我也没打算逃。呵呵，”她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凄凉，“活到了我这个份上，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评论里都开始提供建议了。还不赶快报警吗？”林英玄说道。

“就到这里吧。”说罢，葛安娜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白色药瓶，就是刚刚李桐手里的物证。她打开后倒进了嘴里，然后咽了下去。

“生咽啊？”

匡平没有在意林英玄的话，放慢了刚刚的视频，还是看不出来白色药瓶里倒出了什么。只见葛安娜把药瓶的盖子盖好，慢慢放回口袋里。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是真的人之将死了。没想到，最后会是在这里。”她抬起头，环视了周围，淡淡地说道：“省得回去了，愿你们一切安好吧。”说完，她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手摩挲着裙边。

评论开始吵了起来，有的人嚷着要报警，有的人在质疑着视频的真实性，在这个小城的某个角落里，一定有一个人，缩在阴暗处盯着这个视频。

评论一条接一条地跳出，葛安娜却没有再说话了。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在生命的最后，她都放下了，平静地接受她的死亡，去找她的敏正了。

“匡平，你说，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神秘人是谁？”林英玄问道，“或者长什么样子，给我们一点线索啊？还有，还有，她为什么不报警呢？只要她报警了，把门一锁，天河草原神秘人又进不来，我们就可以来救她了啊！”

“是啊。神秘人又不在现场，没有人可以近距离控制她，为什么她不说出来呢？”匡平知道葛安娜有求死的心，但她为什么不能替别人想想呢？他摇了摇头，觉得现在没有办法看清每个人，都藏得太深了，他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理智告诉他，葛安娜还有故事没有讲完。究竟是什么呢？

屏幕里白发老人的脸上慢慢爬满了痛苦，她的手开始慢慢松开，身体开始抽搐，她的脸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像画布上痛苦的线条。她的脸渐渐模糊了，匡平只能看到扭动着的线条。林英玄别过了头去，不忍看到这幅画面。

匡平眼中的线条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继续扭动。葛安娜的手垂了下来。她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和刚刚现场发现时，一模一样。

她死了。

评论还在争吵着。

遍布在各地的见证者们，今晚注定都要无眠了。

“哎。”林英玄一声叹息，将匡平拉回了现实。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匡平问道。

“现场的鞋印符合葛安娜的，没有什么证据显示是有别人来过的。其他的东西都搬回去了，我们会尽快检测的。”

“嗯。”匡平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跑着过来。

他看见两人，就冲了过来，还有些气喘吁吁，“这是天河草原的总经理，张德龙。”匡平向林英玄介绍道。

“这位、这位警官认识我啊？”张德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个，我认识你们的程队长，程海队长。今天他来了吗？”

“来了，在等着您了。”匡平说道，“跟我们一起上去吧。”

“哎，好嘞。”接下来又是一阵喘气。

“这位警官看着面生啊，上次我们有见过吗？”张德龙刚刚缓和下来，就开始和两人套着近乎。

“最好面生，你不会想和我们经常见面的。”林英玄说道。

“这是哪的话啊！我们天河草原打开门做生意，顾客就是上帝，欢迎你们常来玩，回头，回头我让他们给你们办张年卡。”

“得了吧，年卡的事您先缓缓，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事把您请过来。”林英玄打断了张德龙的话，“怕不是凶手在你们这办了年卡吧？不然怎么回回杀人都在你们这？”

“这位警官，您这玩笑可开大了。”张德龙陪着笑，“这怎么能说回回呢？这才两回。而且。这回是自杀嘛，不能算。”

“自杀？不能算？那你告诉我，死者是怎么在你们关门后进来的现场呢？”

“这，这。”张德龙结结巴巴说道，“但确实是自杀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视频清清楚楚啊，自杀。”

“这不是自杀不自杀的问题，问题是下班后为什么有人进得来的问题。”

匡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问道：“视频里？你看过视频了？”

“嗯。”张德龙被匡平严肃的表情震慑到，慌忙点了点头。

“在哪里看的？”

“我们、我们公司的群里。”

匡平意识到不好了，虽然朱平平他们第一时间删除了网上的视频，但是还是流传了出去。加上之前林染上传的视频，这下子，会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他们会根据近期江芡发生的案子，将相关信息串联起来，接下来，就是民众的恐惧和对他们工作的失望。

程海的压力更大了。

如果媒体给到神秘人足够的关注度，会不会激发神秘人犯下更多的案子，以满足她的虚荣心。天还没有亮，天亮之后，怕是越来越难了。

匡平等三人来到了二楼的监控室。

“程队，张德龙来了。”

“哎呦，程队长，好久不见啊！”张德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没给程队长他们倒水吗？”张德龙对程海身旁的保安说道。

保安刚刚站起身，就被程海按了下去，“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

张德龙点点头，“程队长，你知道的，我们天河草原绝对配合你们工作。”

“你先那边坐一会。”

匡平则径直走向了朱平平，“怎么样？”

“你看啊。”朱平平把监控视频调了出来，“这是最先拍到她的监控。天河草原外的。”

监控里出现了葛安娜有些佝偻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装的东西看起来不小。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她在现场被发现时穿着的那套衣服。

“这是人之将死，也不怕冷啊。”林英玄说着。

确实，已经是冬季了，虽然近几日气温慢慢开始有所回升，但是这套衣服还是无法御寒的。她在监控下一步一步走向了天河草原的门口。朱平平切换了个摄像头，这次近距离看见葛安娜左顾右盼，确认了没有人，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刷卡进了门。

“门禁卡呢？”匡平问道。

“是葛安娜身上发现了，已经取证了。”林英玄回答道。

朱平平跟随着葛安娜的步伐切换摄像头。

只见她一个人慢慢穿过草场，来到了河边，选好了位置以后，放下了怀里的包。走向了天河草原工作区，在一楼的边角，拖出了一把椅子。

盯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影，慢慢往河边走着。调整好座椅的位置，开始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了自拍杆和陶制玩偶，摆放好以后，就是直播视频里看到的内容了。

通过监控，三人从另一角度看完了这场直播。

“然后就一直这样了。直到我们的人赶到了现场。”

匡平点点头，“对了，刚刚那个张德龙说，在他们公司群看到了直播的视频。”

“啊！”朱平平拍着脑袋，“网络部已经第一时间清掉了视频。但是，肯定当时看直播的网友有比我们速度快的，先录下来了。嗯，网络部那边已经在加急处理这件事了。天河草原公司群是吧，我和他们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来源是哪。”

“嗯。”

“但是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我已经可以预见了，天亮以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朱平平摇了摇头。

匡平回头，看见了程海和孙也已经坐在了张德龙对面。

“对了，上次查到的那个人，他媳妇是医院医生的那个人，他来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谁啊？”林英玄问道。

“那个叫什么的，嗯，李鑫。”

“对，李鑫，联系他过来。”

“好。”

“为什么啊？这个人是谁啊？”林英玄问道。

“他上次不是说了吗？要是神秘人手里那张门禁卡刷了，他会知道的吗？”

“对，对，我有印象。”说着，朱平平查询了号码后，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嗯，嗯，好，我们等你。”朱平平挂下电话，“他说他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他已经收到了提示，那张卡是神秘人手里的那张。”

“那他怎么没有打电话告诉我们？”

“他说，他刚刚起来上厕所瞄了眼手机才看到，看到就给我们打了电话。”朱平平压低了声音，“他是给王逸寒打的电话，当时留的是王逸寒的电话。也是王逸寒让他赶紧到现场来的。”说完，他看了眼程海那边，发现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为什么是这里？”林英玄问道。“这里对神秘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杀人？”

“她没有杀人，没有证据。”

“是啊，葛安娜怎么看都是自杀的。”

林英玄接了个电话，回来和匡平说道：“底下的工作差不多了，我要跟他们车回去工作了。你们俩，继续加油吧。”

匡平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回去吧。”

“之后联系。”

匡平点点头。

“现在怎么办？”朱平平仰起头问道。

匡平盯着屏幕上定格画面里的葛安娜。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睡眠不足就被拉起来，连轴转之后，他的脑子有些困顿，他在朱平平身边的椅子坐下，轻微地喘气引起了朱平平的注意。

“你没事吧，脸色好像又不好了。”他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

这时候监控室的门被推开，李鑫来了。

朱平平立马起身招呼道，“这边，这边。”

程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和张德龙说着什么。

“哎呦，终于到了。”李鑫说着。

“快点，快点。”朱平平把位置让给了李鑫。

“你看啊，这个是文印塔案那张门禁卡，当时你们来找过我以后，我就标识了。这个是今天的刷卡记录，凌晨2点23分。”李鑫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嗯，这和监控的时间是一致的。”

“啊？”李鑫靠在椅背上看着朱平平，“这次监控没销掉啊？那还这么急着喊我来。怎么样，拍到凶手了吗？”

“没有。所以，你还是很重要的。必须赶快来。”

“就这么些了，这些天我都在盯着这张门禁卡。只要它刷了，我就能收到短信。上次你们过来以后，只有今天刷过。”

“结果你还睡过去了。”

“我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而且我也不能不睡觉，天天就这么等着吧。”

“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辛苦你了，大半夜地跑过来。这张门禁卡，你还能查到些什么吗？”

听见匡平的话，李鑫立马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这么客气干嘛。真不一定还能查出来什么了，我再试试看吧。”

“匡平。”程海在门边喊着他。

“程队。刚刚确认了，葛安娜使用的门禁卡就是文印塔案那张卡。”

“就是神秘人的那张？”

“对。”

“这样，潘队长已经来了，在楼下。刚刚小林那边联系我说他们人手不够，你和朱平平先回去，这里有我和潘队长，还有小孙。”说到这，孙也笑着点点头，“你再联系一下老赵，和他确认一下王逸寒的行踪，然后告诉我。”

“好。”匡平回答完以后，转身回去拍了拍朱平平，“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啊？为什么啊？”朱平平有些吃惊，看到匡平皱着眉头示意他不要问了，他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着匡平离开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让我们走？程队刚刚和你说的吗？”朱平平一上车就问道。

“对，让我们回去帮忙，这里人手够了。”

“可是这是我们的案子啊，要回去也不应该是我们回去。王逸寒已经退出调查了，老赵被派去盯着王逸寒了，让我回去我理解啊，我不是出勘现场的，为什么让你也回去啊？程队怎么想的啊？这下子不是全成了他们的人？”

“什么他们的人，我们的人。别想那么多了，你看，天要亮了。”匡平突然想到了和林染一起吃早饭的那个清晨。“你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包子超级好吃，我们买点包子带回去给大家当早餐。”

“哦，好啊，好啊。”朱平平飞快地答应了，倒不是他有多想吃包子，而是他在匡平脸上看到了笑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匡平笑了。包子就那么好吃吗？朱平平心里想着。

两人拎着大包的早餐回到了办公室。朱平平给大家分着早餐，匡平则拎了一包早餐去找了林英玄。

“英玄，吃早饭了。”匡平一进门就看见了高淼也在，“高老师，你也来了。吃点早饭吧。吃完早饭再继续。”

高淼和林英玄闻声过来。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刚刚才和高老师说，肚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做不好，你就送早饭来了。”

“哇，好香啊。”高淼说道。

三人坐下来，吃着早饭。

“我们这边可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发现了。”没等匡平提问，高淼咬了口包子，说道。

“监控已经基本显示了，是自杀。再加上神秘人做事这么谨慎，我们也没办法。”匡平说道。

高淼点点头。“指纹基本已经查出来了，葛安娜的。药物还在检测，结果没出来。既然你说监控里看是自杀的。哎。”

“不过，至少，”高淼又咬了口包子，说道，“林染的案子破了，不是吗？”

她小心地观察着匡平和林英玄，匡平没有接话，低下了头，林英玄则是快速地啃了口包子。

匡平想了想，说道：“确实，葛安娜在视频里承认了。”

“但是现场并没有葛安娜作案的痕迹，有没有可能，还有别人啊？”高淼云淡风轻地试探着两人。

林英玄依旧低着头吃着包子。

“如果能找葛安娜这些天的藏身之处，也许，能找到她去过现场的证据。”匡平喝了口豆浆。

高淼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林英玄打了个哈欠，连带着高淼和匡平也跟着一起打哈欠。

“天已经亮了哎。大家都开始起床上班了，等他们吃完早饭，在办公室打完卡，坐下来准备刷刷新闻摸摸鱼的时候，就会发现，葛安娜给他们准备了一个爆炸性的话题。”林英玄说道。

“这不是我们要担心的，”高淼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藏在物证里的每一条线索找出来。猜测也好，谣言也好，总会在事实面前褪去。”她转向匡平，“我们要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而已。”

匡平回到了座位上，还在思索着刚刚高淼和他说的那句话。他们要做的确实只有一件事，可是他连这一件事也没有做好。

匡平突然想起来程海吩咐他的事，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揉了揉前额，掏出手机，给老赵打了电话。

“喂？”

“你终于想起来打过来了？”还没等匡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老赵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你忘完了呢？”

“程队已经联系过你了？”匡平有些心虚。

“你说呢？他早就联系我了。小年轻怎么记性就不行了呢？”老赵吐槽着。

“嗯。你那边现在怎么样啊？”

“王逸寒跑了。”

“啊？”匡平感到不对劲，明明有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的，王逸寒没有回去吗？那他去了哪里呢？

“程队打电话给我，我就冲上楼了。他不在家。不知道人跑哪去了。给他打电话也关机了。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等我到了再说吧。”

“好。好。”匡平挂下了电话，有些心神不宁。

王逸寒失踪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给王逸寒打去了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他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了王逸寒联系他的那个邮箱。

“在哪？速回。”

匡平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朱平平不耐烦地抬起头，“匡平，能不能别晃悠了，晃得我头晕。”

匡平停下脚步，看了眼朱平平，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留下朱平平一个人惊诧地对着门框发呆。

“这又是怎么了啊？”朱平平满脸疑惑。

匡平在停车场看见了回来的老赵，他侧身躲在了柱子后面，等老赵离开了才开车离开。倒不是防着老赵什么，只是老赵要是问起他去哪，他也不好回答。

他要回到出租屋去，去看看王逸寒是不是还在那。

如果在，他要劝说他回去，如果不在，他也好彻底搜查一下这间王逸寒住着的出租屋。

车子开到了出租屋下，楼下的面包店已经亮起了灯，还能看见屋内老板和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匡平叹了口气，这就是平凡生活吧。忙忙碌碌一天又一天，将安全和公正托付给了他们，匡平突然羡慕起他们的生活。他走上了楼梯，楼梯间里空空荡荡的，还能听见脚步的回声。匡平突然有些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就是心底发毛。

他掏出了昨晚王逸寒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在他要推开门的时候，他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了。

他害怕，这和几天前一样，他是王逸寒，王逸寒是出租屋里的林染。他在害怕，一切又重演了。他怕，他推开了门，王逸寒的尸体横陈在眼前。

不会的。匡平告诉自己。

他松开攥成了拳头的右手，推开了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开了灯，屋里亮了起来，他迅速环视屋内，又去卧室看了一眼。

王逸寒不在屋子里。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这时，他才来得及观察屋内的情况。和早上他们离开了没什么区别，被子、枕头和毯子随意地堆在沙发上。

匡平回到门口，探出头看了眼四周，没有异样后轻轻关上了门。他看了眼手机，没有新邮件。他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开始检查王逸寒这间出租屋。

他来到了窗前，看着对面那间出租屋，伸手拉上了窗帘。他不知道自己在防什么，但是近些日子发生的种种提醒着他，真凶落网前他不可以轻信任何一个人。

他从卧室开始看起，仔细翻找着线索。除了昨晚林英玄睡得乱七八糟的床，整间卧室还算是干净整洁。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他想起了林染出租屋里失踪的杯子。不，不可能是这个，当时的状况，王逸寒没有本事从现场带走任何东西。匡平掏出手套戴上，坐在床沿，拿起了这个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听着杯底撞击桌面发出的声音。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桌面的材质不同，杯子里内容物不同，撞击的声音怎么可能一样。他放下了杯子，拉开了床头柜的小抽屉，抽屉里空空如也，他伸手摸了一下，里面也没有灰尘，他反手在抽屉顶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他开始检查床铺，昨晚林英玄可是在这睡了一整晚呢。他顺着床的边缘摸索着，在床头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把刀。这把刀插在了床头板和床垫之间的缝隙里，躺在床上，右手一抬就可以摸索到。

匡平拿出手机拍了照，然后小心取出了这把刀。只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他拿起手机给这把刀来回拍照。王逸寒也在害怕吗？匡平想道，原来他也会害怕。怕到要在床头放一把刀。他默默把刀子放回原位，按照刚刚拍摄的照片小心地调整着位置。

衣柜里只有一个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的是王逸寒的换洗衣物，手提包上的标志，和他带着陷害匡平的证物出现在现场的包是一样的。

他放下了手提包，心里有点堵，关上了衣柜的门，卧室里已经没有什么了。他关上了灯，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匡平继续检查着客厅和卫生间，他蹲在茶几前，环视了客厅，室内只有一个杯子，刚刚在床头的那个玻璃杯。整间屋子都透露出王逸寒一个人住在这里，当然，这里只是他临时的居所，并没有太重的生活痕迹。

他坐在了地板上，摘下了手套，揉着自己的头发。

他能去哪呢？

为什么临走时没有叮嘱他一句，让他赶快回到老赵那里去，现在好了，又失踪了一个。接二连三地有人失踪，失踪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

匡平掏出手机，关掉了飞行模式。十点多了，还好，没有人找他。程海他们应该还在天河草原，没时间管他。他打开了邮箱，刷新了一下界面，还是没有消息。他又编辑了一份邮件，发给了王逸寒，希望他看到了可以尽快回来，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复杂了，经不起他再这么失踪下去。

匡平起身离开出租屋，他下了楼，看到了面包店老板娘在橱窗内看见了他，还冲他挥了挥手，他点点头，离开了小区。

匡平回到了单位的时候，程海他们还没有回来，他路过老赵时，老赵也没有问什么。他松了口气，来到朱平平桌前，见他正咬着铅笔，一动不动盯着电脑。

“有什么发现吗？”

“坐。”朱平平一张嘴，铅笔掉在了桌子上，他拽来了旁边的椅子。“你看啊，这是我根据葛安娜手机查出来的信息。这些是葛安娜手机里的照片。在最开始哦，最开始，林染在顾城的时候，她就跟着她了。你看，这是她偷拍林染的照片。”

朱平平点开一张张照片，照片里的林染，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几张葛安娜明明离得很近了，她都没有发现。想到了自己跟踪她的第一天就被发现，到底是林染的警惕提高了还是自己跟踪的技能太差了呢？

“能查到她最近去了哪吗？”

朱平平摇了摇头，“不行，你看啊，葛安娜手机最后有信号是在林染去世的时候，位置就是林染那间出租屋。然后就关机了，直到昨晚开机，就是昨晚案发时，定位在天河草原，你说吧，能查到什么？”

“她手机里还有什么？”

“嗯，她手机里有两张卡，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让我查的，两张她自己的卡，都是在手机里的，还有一张她先生的卡，不在手机里。”

“只有两张手机卡？”

“对。”

匡平拨通了林英玄的电话，“英玄，我是匡平，嗯，那个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葛安娜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一张电话卡，嗯，对，她先生的卡还没有找到，你看看有没有漏掉，嗯，好。保持联系。拜拜。”

“手机里的信息呢？”匡平挂下电话问道。

“信息我基本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有用的。聊天记录，也基本上都是和林染的。你看，这些信息剔除了广告，基本上最近只和林染联系过，聊天内容也不过是什么去哪吃饭啊，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啊之类的。”

“邮箱有吗？”

“邮箱啊？她手机系统自带的邮箱没有使用过，也没有装载过其他邮箱软件。不过既然有手机号码，我等下来查一下邮箱。”说着，朱平平在便签上记了下来。“你刚刚去哪了？失踪了好一会了。”朱平平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逸寒的手机号你有吗？他手机关机了，一开机你就把定位发给我。我刚刚去找他了，没找到。”

朱平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匡平，他知道匡平没有骗他。

“好。刚刚老赵已经和我说过这事了。”

“先告诉我，知道了吗？”

朱平平没有直接答应，反而问道：“你刚刚去哪找他了？”

匡平一时语塞。

“算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朱平平看向电脑，开始敲打着键盘。

“王逸寒是清白的。”匡平看着朱平平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朱平平的声音响起，“你放心吧，都会好的。”

匡平刚刚离开朱平平的位置，又转身回来，“之前程队不是让你查了医院的员工吗？”

“嗯。”朱平平说道，“没有那么快，我们希望医院那边给我们核对员工的身高、鞋码，他们一直推脱，也是，医院那么忙。”

“名单有吗？”匡平打断了朱平平的话。

朱平平伸手从文件夹中抽出了一沓名单，“都在这，女员工的姓名、工号、年龄，身份证信息以及联系方式。”

“这个我带走了。我先出去了，程队问起，就说我去了医院。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

“嗯，那个，”朱平平问道，“说你去医院看病还是？”

“查案子！”

“哦。”

匡平拿着名单，一路奔向市第三人民医院。林染在录音里问过神秘人，是不是在医院工作，她没有回答。既然林染的猜测也是在医院，那么她邀约神秘人的那张图片很可能就是在神秘人工作的地方拍摄的，也就是市第三人民医院。如果真的是在这里，也就侧面证实了林染对神秘人职业的推测是正确的。

匡平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医院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他人。匡平看着手机上的相片，在医院里寻找图中的地点。

三个小时，林染说在这里等神秘人三个小时，应该是有长椅之类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他注意到了一个僻静的长椅，在一棵大树下，他在长椅上坐下，握着手机的右手一抬，除了树的影子有些不同，眼前的景象和手机里的图片一模一样。

找到了。就是这里。

匡平收起手机，坐在树下，面前有并排的两栋楼，他仰起头看向楼上，一扇扇窗户或开或关。神秘人会不会躲在某扇窗的背后，偷偷凝望着他，就像那时，凝望着林染一样。

汽车的鸣笛声从左侧响起，匡平注意到，左边不远处就是围栏，围栏外便是马路。他起身走了过去，透过围栏看到外面车来车往的街道。

匡平转过身，看到面前的两栋建筑，他选择靠近街道的一栋走了进去。

电梯按到顶层，匡平想要去天台看一看，却发现天台的门被锁了起来，他只好来到顶层。他来到顶层的走廊，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杂志了。匡平往走廊左边走去，他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一间茶水间，他走了进去，走到了茶水间的窗户前。

没错，这里，可以看见周海遇害的那条小巷子。

那天，那个清晨，他们在巷子口勘察周海遇害现场的时候，神秘人可能就是在这栋楼的某个地方，喝着茶，看着他们。

不会这么巧刚好可以看见的。

匡平跑向了电梯间，回到了一楼大厅，拍下了这栋楼的楼层分布。

他把照片传给了朱平平后，立刻拨打了朱平平的电话，“朱平平，我刚刚发给你一张照片，你把这些部门的人按照神秘人的特征做一下排查，快，这个事更急。嗯，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神秘人在这些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