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脸容，高雅的气度，一袭白色飘逸长袍，纤尘不染，如被雨水冲刷了三天三夜。

洁净得让人想狠狠搓澡才配站在他身边。

陈氏大族公子，陈师行。

掌柜的脸容登时和缓，陪笑道“陈公子……”

陈师行完全忽略这个掌柜，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少年，语调微带急促，“秦弟，发生什么事，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这一声秦弟，陈师行说得无比自然亲厚，仿佛跟秦洛相熟已久。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掌柜脸色有点尴尬，但笑容很快就挤了出来：“原来是陈公子的朋友……”

转头对伙计喝道：“你什么眼色，竟然怠慢陈公子的客人，还不快跟这位公子陪罪……还有这位公子要的吃食，赶快端上来。”

背锅伙计无比委屈地往后堂而去。

掌柜还要啰嗦，陈师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一指，掌柜悻悻地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

秦洛对陈师行叉手施礼“路遇劫匪……，需要陈公子帮个忙。”

陈师行连忙摆手：“跟我，不必客气，不要叫我公子，叫我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秦洛一笑：“想跟师兄借点钱。”

这种借钱方式有点直白，也很不客气，但陈师行却不以为意，他对身旁一个书童道：“小乙，拿银两来。”

“十两够了!”秦洛接过银两，又递回五两给书童：“烦请这位小哥帮我买一件长袍回来，对了，帮这位小兄弟也买一件。”

书童恼了：“你不是我家少爷，凭什么使唤我！”

“快去”陈师行怒道。

“少爷，那是你的钱……”书童急道。

看到陈师行脸色不善，书童一跺脚，跑了出去。

陈师行又对秦洛道：“这书童太过无礼，让洛弟见笑了，那边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还有五陵诗社的诗友，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不了，我要先陪他吃饭。”秦洛指指宁十三。

“他是……”

“我的一位小兄弟……”

看到宁十三如小乞儿的模样，陈师行微有诧异，在这个少年的心中，陪这个小乞儿吃饭竟然还重要过结识大家子弟。

果然有性格…..

陈师行对宁十三点了点头。

看着陈师行华贵的模样，宁十三自愧形秽，缩了缩，想躲了开去，被秦洛一手捉住，将他按在椅子上。

陈师行脸露笑意，对秦洛拱手道“好，你们先吃好，喝好，等一会我还有要紧事情找你帮忙。”

秦洛拱手道：“多谢师兄解襄相助，有何需要，我一定鼎力支持。”

陈师行脸露美好笑意：“那说好了。”

转身飘然回归刚才那一群才子中。

秦洛继续让伙计上饭，上菜。

掌柜和伙计对他们的态度自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菜式流水价送上，满满摆了一桌。

宁十三吃得风卷残云，喝汤喝得啧啧有声，显是饿坏了。

让秦洛想起萧七。

看着宁十三发育不良的小身体，他问道：“十三，还有什么想吃的？”

“够了，吃得有点撑……”宁十三抬头，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呃，眉眼都是酒足饭饱的满足。

秦洛失笑，他抚抚他的脑袋道：“吃过饭，就回去吧。”

宁十三扒饭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秦洛继续道“等会我再跟陈公子借点钱给你，你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当扒手，不是长久之计。”

宁十三停下扒饭的动作，头越俯越低，几乎碰到桌子上。

秦洛微歪了头看他，“……我不方便带着你。”

宁十三的肩膀微微耸动。

秦洛轻叹一声，伸手抬起他的脑袋。

果然看到少年脸上被泪水冲开了数条黑痕，斑驳如一张水墨写意画。

并不是演戏。

“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这样吗？”

秦洛拿筷子敲敲他的头道“好了，别象个娘们似的。”

少年用手背揩泪，拉着他的衣袖，吸着鼻子道：“我要跟着你。”

“你不怕死？”

“你说过，死过一次就不怕了。”

宁十三继续道“我会做很多事情，我有力气，我的手很快……”

秦洛认真地对宁十三道：“十三，我并不是什么公子少爷，我只是个穷学生……”

“你看，我现在还欠那个陈公子这么多钱，够一辈子还的，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还会死……要不，我跟那位陈公子说说，你跟他？”

宁十三摇头，坚定道：“我不跟他，只跟你！”

秦洛无语。

“现下我真的不能带着你，”他沉思一会道：“三天后，你在这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宁十三有点失望，但看到秦洛并不象说笑。

顿了顿，他问道“你说话算话吗？”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秦洛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相信我吗？”

他的脸容尚带稚嫩，眼睛清澈澄明，带着暖意。

明明只是一张少年的脸，但神情却沉稳笃定，身上自有一股让人感到安定的力量。

宁十三重重地点头。

这时，名为小乙的书童买了衣衫回来。

买的只是最便宜的劣质青色长衫，往秦洛手上一搁，不再看秦洛一眼，快步走回陈师行身边。

秦洛不以为意，将其中一件衣袍交给宁十三，又给了他一些银两，宁十三再三叮嘱：“城东门找不到我就到东门桥桥洞……”

等宁十三离去后，秦洛才朝伙计招手，询问他这儿可有换衣洗澡的地方。

伙计指示方向，秦洛又赏了钱，只看得不远处站着的书童眼里冒火。

拿着自家少爷的钱摆阔，这个少年看着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秦洛自去梳洗换衣。

一番梳洗，再出来时，身上穿的虽然是劣质长袍，但瑕不掩瑜，清俊之色不改。

他缓步走到陈师行面前。

陈师行站起来逐一向秦洛介绍在场的众才俊。“这是赵晃兄，司徒华兄，皆书院同窗，廖之兄，史恒兄……在夫子庙太学进学，大家同为五陵诗社社友。”

五陵诗社是由陈师行发起结社并资助，暂时人数不多，在场的有十二位。

陈师行逐一介绍众才子后，又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秦洛少爷”

再补充说道“等会到淮园斗茶，我们五陵诗社有秦少爷助阵，再好不过。”

众人听陈师行如此说，都感错愕。

“师行兄……”赵晃和司徒华同时叫道，脸色有些不好。

这个衣着寒酸，名叫秦洛的少年当跟班他们也嫌寒碜，若是同行，岂不是拉低五陵诗社的档次?

赵晃低声对陈师行道：“斗茶会，江宁的才子到场，府尊也会到，……”

陈师行微笑道：“无妨，人多声势才大…..”

“师行兄，那个秦洛，他不会斗茶令怎么办？”司徒华担心道。

陈师行道：“他不会，我们会就行了。”

他没有看过少年的诗，不知他的水准如何，但能入王安石法眼的，必不同寻常。

这个少年，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现，陈师行很期待。

他凑近秦洛，含笑道：“只是助个声势，这个忙，秦弟是愿意帮的，对吗？”

秦洛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