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一脸玩味的小皇帝居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竟现出凌霜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忧郁。

他眼神暗了暗，把身下的绣墩往床边挪了挪，微微低头掩饰地不让凌霜看到他的视线。

凌霜更加震惊：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曜，居然也有不为人知的心事?他不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吗？连皇权都那么随意交给弟弟和大臣去管。

“这事说来话长。”可能是共患难的缘故，一直把自己伪装得严严实实的小皇帝居然愿意与她敞开心扉了。

其实是凌霜想错了。司马曜是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他愿意让对方了解自己，哪怕是自己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糗事。

司马曜又叹了口气，声音低哑压抑，“你可能还不知道，皇后比朕大了几岁。我们大婚时都还小，算是政治联姻吧。”

凌霜撇撇嘴，这个她一穿越人事，还真知道。

不过她不能说，只能静静听着。

“最初之时，朕自觉和她相处还算融洽。毕竟那时感情的事都还懵懵懂懂，既然成亲了就是一世夫妻，自然应该彼此信任亲密无间。”

“哎！”司马曜情绪愈发低落了。凌霜甚至有些后悔问人家这样的隐秘事。

“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不会真是高远告诉你的吧？那可是他的青梅，他就不怕你嫉妒？还是说他心中一直放不下？”

司马曜突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轻佻，只是眼神中藏着几分探究和复杂，让凌霜心中一动。

“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可不知道高远认识皇后娘娘。这又是怎么样一个故事？快说来听听。”凌霜瞪大一双琉璃美眸，眼中闪着亮晶晶的星光，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司马曜见她一副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终是败下阵来，倒出了实情。

原来司马曜跟王法慧大婚后，二人还是甜蜜过一段日子。只是随着新人不断被抬入后宫，二人才逐渐起了嫌隙。

再加上当时在宫中作为御林军校尉的高远频频被皇后传召。哪怕高远用各种理由拒绝不与理睬，但还是风言风语传到了小皇帝司马曜口中。

为此司马曜曾借着酒劲质问过皇后。

本以为王法慧会矢口否认，不想对方可能也是多喝了几杯，又或者是故意气小皇帝，她居然说是皇家强行拆散了他们。

小皇帝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强娶他人挚爱的第三者。这让一代帝王如何能忍?他难道是那么缺女人的人吗？

九五之尊的皇帝如果能够不雷霆之怒，那还是帝王吗？他当即掀翻桌子扬长而去。

要不是他脾气够好，还顾及着皇家脸面，早将王法慧打入冷宫了。怕是连高家都会被小皇帝的怒火烧得渣都不剩。

好在司马曜不是真的喝醉，再加上他还是知道高远的真实身份的，哪怕高远自己都不知道。

司马曜在压下怒火冷静思考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召见了高远，盘问了王法慧在宫外时与他的所有接触往来。

高远自觉问心无愧，自然把王法慧冒充男子求学，与其同窗相交多年的事和盘托出。当然王法慧追求他的那一段是不能说的。

但是小皇帝不傻，当然猜到了那一层，但看高远眼神清明，平静坦荡。他也不可能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降罪忠臣，何况平日里二人关系也还不错。

虽然知道王法慧可能是一厢情愿，司马曜还是把他调到了皇宫外城，让王法慧没有机会继续骚扰他。

这件事让小皇帝对他的皇后态度彻底改变了。

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却再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她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皇后王法慧没能成功挽回小皇帝的心，反倒引火烧身，变得更加娇纵善妒，将后宫嫔妃打压得愈发厉害。

帝后之间的无声战火越烧越旺。小皇帝看在王家忠臣能将的颜面上，没对王法慧过多指责，甚至闭口不提当日二人的尴尬对话。可心中的梗却无论如何都消不掉了。

王法慧自以为是的一出，适得其反。她更加怨恨小皇帝的无情，整日借酒消愁。可是她忽略了一点，她不该用了民间夫妻的相处方式去对待这份帝后感情。

司马曜虽然性子跳脱，为人处事看似随性洒脱，但他能被先帝选为新一代帝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做事不拘小节，却不是毫无章法的任意妄为。他虽然自己不愿打理朝政，却在选用官员上独具慧眼。

他可是拿的起放的下，外表乖张实则城府颇深的一代帝王。虽然时运不济，没能成为一代流芳百世的伟大帝王，却也不是孬种。

否则又怎么可能把风雨飘摇的东晋局势稳住呢？尤其后来能够继续信任曾经被俘的良将朱序，直接逆转乾坤。如果没有一定的智慧和胸襟又怎么可能做到!

这样的一代帝王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发妻心中藏着别人。哪怕那是因为恼他而故意为之，但毕竟她与高远之间还真有过那么一段。

听着司马曜的低声倾述，凌霜想了很多，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少年。这人好像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直到司马曜讲到他的皇后因为妒忌，疯狂陷害高远，以至于害他瘫痪在床，还不肯善罢甘休时，凌霜听得唏嘘不已。

她虽然怀疑当初王法慧是故意说那样的话刺激小皇帝。也许只是因为妒忌他宠爱其他嫔妃。

但后来对高远由爱生恨，或者说连爱都不能算，只是恨人家不肯配合他演这场苦情戏，就显得她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后了。

在她打算嫁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她是不是就应该知道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呢？

看来王法慧还是真爱过小皇帝的，否则也不会妒忌成那个样子。毕竟情人眼里容不下其他人。

凌霜想试着劝劝司马曜，却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换了是凌霜自己，怕是也接受不了自己的爱人身边睡着别的女子吧。

这样一想，凌霜竟原谅了王法慧对自己的伤害。

不知不觉二人竟聊到月上柳梢头。

凌霜毕竟还病着，显出几分疲倦。她扫视了一圈房间，除了自己身下这张大床，房间内还真没有什么适合休息的地方。

司马曜也同样瞌睡起来，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抬手替凌霜掖了掖被子，把碗筷收拾到房间的一角，也懒得去刷洗了。自己则爬上了桌子。

这是打算在那里过夜了？凌霜目光扫了过去。光秃秃的坚硬桌子还那么短，腿就算蜷缩也还是大半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