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榜那日,庄清词兴奋的比自己高中还甚,拉着唐汣去庄氏名下的酒楼庆贺。
酒楼里有先生在说书,在唐汣儿时的记忆里那些说书先生都是喜欢拿那些才子佳人,豪门贵胄的风流韵事当噱头讲,日复一日,听的耳朵起茧,可依然有人乐此不疲。
难得今日这位先生讲的是凌安城的的前朝(chao)今朝,滔滔不绝,说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广召天下才俊,讲完前朝又讲到后宫,前朝后宫往往牵一发动全身,新帝刚刚登基,朝局不稳,天子有意将长公主许配给京中豪门公子。
若说这京中的豪门公子,首当其冲的便是右相花玉家的三位公子,和左相韩炳家的公子。
一位少女急切打断道,“可是相府二公子?”
毕竟花家大公子花潇和二公子花愠已然娶了嫡福晋,三公子花尧尚未满弱冠,而长公主身份尊贵,容貌不凡,又是天子的胞妹,甚至连境外那桀骜多情的小王爷也曾向新帝求娶不得,又怎可屈尊嫁进花府做个侧室。
说书先生惬意的捋了捋胡须,笑道,“姑娘好生聪慧,就是那相俯二公子,韩祈。”
韩祈,那两个字飘入唐汣耳朵,唐汣拿着酒杯的手顿住。
初到凌安城便听说世家名门相府二公子,温润知理,宽容豁达,不知是凌安城多少闺阁女儿心中的白月光,虽未及弱冠之年却遵时养晦,足智多谋,通权达变,为人更是纯良刚正,得天下盛誉。
内场那日遇见,瞧他一幅神采奕奕、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的模样,倒也称得上风流韵致。
一位少女笑嘻嘻的问,“先生可知那韩家二公子是否也中意长公主?京中流传他迟迟不肯成亲是因他.......有断袖之癖。”
韩祈少年成名,得先帝重用,位高权重,按理说也该三妻四妾美人成堆。可这人偏生清心寡欲得很,别说三妻四妾了,就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以至于外头的人一度传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然而,一听这话,唐汣差点被酒水呛住。
说书老人笑而不语。
另一个几个姑娘急了,连忙塞了一两银子给他,“先生请说。”
“传言岂能信以为真。”说书先生笑得神秘,语气也拐了好几个弯,“二公子至今未娶,倒不是他有什么断袖之癖,乃是早已心有所属,却是求佳人而不得,神伤多年。”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对说书老人所说多有猜疑,唐汣也听到了,她冷哼一声,“胡说。”
两个字一出口唐汣就后悔了,因为她收到了四面八方的敌视。
庄清词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这位少侠可是有别的见解?”一名少女语气不太友善道。
唐汣自认和韩祈一点都不熟,可她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她们口中那个相貌堂堂,温润如玉的二公子韩祈,在十年前曾是她的未婚夫。
往事如烟,抖落一地风尘。
岁月如落花流水两无情,匆匆,太匆匆......
那时候她还是前朝中书侍郎的掌上明珠,性子顽劣的像个男孩子,其母唐荣氏盼着唯一的掌上明珠能出落的知书达理,以后方能嫁得如意郎君,可往往事与愿违,渐渐长大的唐汣古灵精怪,小小年纪便嚷着长大了闯荡江湖,性格上完全像足了一个小霸王,在整个凌安城中无人不晓她的顽劣。
身为中书侍郎的唐显和丞相韩炳交好,曾在酒席上定下约定,若是唐荣氏诞下女儿便将其许配给韩祈。
一语成谶。
在唐汣满月请酒的宴会上,韩炳带着韩祈一同去了唐府。
彼时的韩祈那时也不过两岁而已,看到床上小脸皱成一团的唐汣,微微皱着眉,悄悄问一同前去的母亲:妹妹为什么那么丑?
韩关氏温柔的告诉他说,那个小女孩便是他以后的妻子,祈儿定要事事护她。
不谙世事的韩祈,虽不明白什么为妻子,既是母亲所言,那女孩于他必然是重要的人,韩祈点头。
慢慢长大的唐汣顽劣成性,却也总有些不识趣的小孩子跑来招惹她,他们口中用来嘲笑她最多的便是她有个病秧子未婚夫。
唐汣不喜欢韩祈,因为他总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听母亲说他在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所以才显得比同龄人更瘦弱一些。
每次他来唐府做客,唐汣都会被母亲拉去主院,韩祈身体不好不宜吹风,便日日待在屋中温书,唐荣氏便要唐汣陪他一起温书,一向自由顽劣惯了的唐汣怎么坐得住,她威胁韩祈以后不准再来相府,扬言说自己长大以后也绝对不会嫁给他,趁早让他父亲来退了这个婚约。
然而,任她百般逼迫,韩祈就是不为所动,她说的口干舌燥,他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仍旧一语不发。
唐汣气急,想把人打跑,于是揍了他一顿,人没被打跑,反倒是她被母亲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几天没能下床。
自那之后,韩祈便名正言顺的以唐汣未婚夫的身份留在唐府和她一起读书。
见唐汣慌了神,庄清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
唐汣敛了思绪,仰头喝光了酒杯里的酒水,淡淡道,“到底是求佳人不得还是有什么隐疾说不得。”
话音刚落,几个少女就行至近前,伸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瓜子花生。
洒的唐汣满身都是。
她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心里暗咒韩祈这个人真是晦气。
走哪都能听到他的名字,还不能给人提及,提到名字都能沾得一身晦气。
庄清词跟着跑出来,“这是怎么了?你跟那相府二公子有仇?”
唐汣冷哼一声,有仇,还是深仇大恨。
庄清词看着一脸铁青的唐汣,从她头上拿下一颗花生壳,笑了笑说,“这里喝酒不痛快,去我府上?”
唐汣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花生壳,皱眉道,“我回去了。”
庄清词愣了半响,耸耸肩,嗤笑,“吃炮仗了?”
唐汣没理他,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宅院走了。
彼时相府东院。
韩祈正坐在桌前翻看文书。
“主子。”凌云在这时走了进来.
“如何?”
凌云回禀道,“那名红衣男子是凌安城中最大的酒商,庄氏酒楼庄掌柜的独子,名叫庄清词,因为自幼性子顽劣,被庄氏送往南夷拜师学艺,也是刚回到凌安城不久。”
庄家?韩祈转过头看他。
凌云又道,“属下塞了些银子给兵部的武官,这才有机会看一眼外场对决的名单。”顿了顿,抬眸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又道,“并无异样。”
并无异样?韩祈皱眉,“与唐大人对试的是何人?”
想了想,凌云道,“原本是一名江湖人士,名叫安蒙,外形高壮,武功卓绝。后来上了擂台后,李大人突然喊停,说对试名单念错了,应该是张玉。”顿了顿,又继续道,“外场拼的多半是功力,唐大人倒是幸运,最终与他对试的便成了张巡抚家的小公子,张玉,听说张玉原本是不愿参加武举的,也是被张巡抚责骂,硬着头皮才参加的。”
韩祈微微沉思。
凌云见他没再说话,喊了一声,“主子?”
眉梢跳了跳,韩祈沉声道,“对战临时改了人,竟无人起疑?”
凌云道,“谢大人为文官,要负责内场及兵部的其他事务,外场便是由李传清一人负责,这个李大人做事倒也稳妥,没出过什么纰漏,谢大人很是信任他。”
稳妥?韩祈沉了脸,“哪里看出的稳妥?随意调换名单?还是对外场之事一手遮天?”
瞧着自己主子的脸一点一点沉下去,凌云小心翼翼地低声开口,“主子是怀疑李传清受贿?”
韩祈看他一眼,没说话。
李传清这些人都是拿了官俸不做事的人,出了钱便能得到想要的官职,说白了,不论是内场或者外场,在有钱人的那里不过都是走个过场罢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凌云一愣,略有些忐忑的道,“主子是说唐大人行贿.....”
话未说完,就被眼前人凌厉的眸子给瞪的咽了回去。
“你也说了她在这里并无亲故。”韩祈淡声道,“便是有银子,没人引荐如何能买通提督李传清。”
言下之意,是有人在暗中帮她?
被他这么一提醒,凌云恍然,“属下还查道,那位李传清大人嗜酒如命,与那庄氏酒楼的掌柜私交颇好,会不会是庄家公子打着其父的名义塞了银子给他。”
韩祈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凌云抿唇,继续没回禀完的话,“庄公子与唐大人师出同门,对唐大人极好,就连唐大人现在所居的宅院也是庄公子花钱买下来的。”
师出同门?
微微一顿,韩祈皱眉垂眸,回想了一番,内场那日,那着一袭红衣的男子,行为极其亲昵的搭在她的肩上,哼笑一声,脸色更差。
凌云不解,主子为何要他去查那位唐大人的底细,他平日里可没这么关心过朝局里头,那些个贪官是如何处事的,可是与外头那位唐大人有什么过节?想要查明了真相,揭发她?可是他们之前明明毫不相关,初见不过也就在前几日的内场,能有什么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