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祈病了,需要静养,一直在待在偏殿的书房里。
这厢唐汣在东院被困了两日,百无聊赖之际只能耍耍金辫打发时间。
手中拿起金鞭,便是一整日。
明明就是一对怨偶,什么天造地设、什么才子配佳人,韩祈心中分明早已心有所属,偏又无奈娶了她,结果也便只能把人晾着。
她也无辜,找谁去说。
越想越烦躁,星月微光下,只见长鞭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光,唐汣柳眉倒竖,愤怒的挥洒手中的鞭子。
成亲已经三日,韩祈推开主屋的门,走进去,雕花窗棂上大红的喜字尚在,他皱眉扫了一圈,没看见人。
凌云会意,喊了一声,”凝香。“
丫鬟凝香走了过来。
朝他微微屈身行礼,“王爷。”
“夫人呢?”他问。
凝香顿了顿,道,“在后院。”
这个时辰不是该用晚膳了吗,怎么在后院。
韩祈皱眉,抬步过去找人。
唐汣正坐在后院凉亭下的石凳上休息,冷不防觉得有人靠近,不及她转身,接着就有道声音自身后响起,“为何不用晚膳?”
熟悉的声音,正欲出手的唐汣回头撇他一眼,不想便是不想,哪有那么多理由。
她冷冷道,“刀刃无眼,莫要再鬼鬼祟祟突然出现。”
“鬼鬼祟祟?”韩祈轻笑。
他可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只不过是没带凌云罢了。
“我说过这里是韩府。”他道,“是安全的,你可以不用这般谨慎。”
“这里安全?外头不想要左相好过的不在少数吧。”唐汣道。
虽然早已不问朝堂之事,毕竟韩炳还顶着左相的头衔呢。
四周的空气突然僵住。
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唐汣一顿,问他,“来找我,何事?”
闻言,勾唇一笑,他道,“休息。”
说完这两个字,他转身就走。
看着那人翩然离去的背影,唐汣微微一噎。
他来这里睡觉?那她怎么办?
半响,提了裙摆就追上去。
主屋里烛火明亮,桌上放着刚做好的晚膳。
唐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人拿着勺子慢条斯理的抿着汤,问他,“你不是用过晚膳了?”
又盛了一碗,韩祈一本正经道,“我何时说了已用过完善?”
唐汣一脸错愕。
深吸一口气,韩祈道,“夫人还是快些用了晚膳,早些歇息吧。”
“夫人?”
唐汣的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怎么?”他叹息,“本王哪里说的不妥?”
他微微一笑,“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既是夫妻,便是要唤你一声夫人的。”
“韩祈!你.....”
他抬眼看着她,一张脸上映着烛火温柔的暖意,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光,“这般直呼夫君名讳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定要说夫人不懂规矩。”
唐汣气得想揍人。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凌云就在外面,他一喊整个韩府还不都要过来找她麻烦。
一定要忍。
用过晚膳,凝香来帮他们铺床,凌云在一旁禀告一些琐事。
天子体恤他新婚燕尔,便为三皇子另寻了同为翰林学士的司庭轩为师傅。
病了这两日,有不少官家小姐登门求见,说是带了上好的灵药来,都被凌云拦在门外。
全都是些琐事,唐汣懒得去听,她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将这人从主屋里赶出去。
抬眸看了一眼对面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的人,唐汣眼神微动。
察觉到她的目光,韩祈疑惑的侧过头来,问,“有事?”
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咧咧嘴,朝他微微一笑,她道,“貌婉心娴的女子,你可喜欢?”
韩祈顿了顿,沉默一会儿,开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那就好办了。
眨眨眼,唐汣两步并作一步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你再娶一房妾室吧。”
不等他开口,又补上一句,“不对,我不在乎名分大小,你让她做大也行。”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韩祈当即皱眉。
恍若未察,唐汣继续道,“今日我看太尉大人钱佩之女钱瑶,倒是十分中意你呢。”
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今日她在后院看到的那幅画面,钱瑶身穿一袭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惹得府中的家奴都惊了惊。
要不是凌云出现的及时,那周管家就要把人放了进来。
瞪她一眼,韩祈低头继续看书,没理她。
唐汣想的是,这桩亲事本就不合两人心意,既然他中意的长公主已然许配他人,但这凌安城挤破脑袋想嫁给韩祈的人还多着呢,而且个个都是兰质蕙心、楚楚动人。外貌修养一点不输长公主。若是他再另娶一房,整个韩府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新人那边,那她这边就自由了些。
凝香从内室出来,微红着脸朝他们行礼,“床铺好了,主子们早点歇息吧。”
桌上的红烛被点亮。
柔暖的光照亮整间内室,韩祈扯了扯唇角,低低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眼下春宵易逝,我们该歇息了。”
唐汣一顿,颇为介意的看他一眼。
韩祈挑眉,抬手指了指紧闭的屋门,外面的丫鬟小厮们窃窃私语,自从韩祈成亲,原本寂静的韩府一下活了起来,东院更是比原先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倍。
这两日唐汣听到最多的便是那些个小丫鬟们酸溜溜的语气,说什么她真是好福气,以前天子也曾赐过婚,将某家的小姐赐婚给韩祈,不过被他婉拒了,现下遇见了唐将军,倒是直接娶了回来,是不是唐大人的好福气啊。
原本外头静悄悄的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
今天想出这个门看来是不可能了。
合了书放下,打了个哈欠,韩祈揉着眉心道,“好困,夫人今日舞了一天刀剑,不累吗?”
说完便俯下身去脱靴子。
见他来真的,唐汣慌不择言,“你.....出去。”
微微一怔,面前这人掀了眼皮,瞧着她,一字一句,“这本就是我的房间。”
“.....”
红着眼睛瞪他,她咬牙,“那我出去。”
看着她极恼的冲出内室,韩祈叹息,怎得他与她只要见了面就一定会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起身去拉人,刚踏出内室,就见主屋一侧的窗棂下方一抹黑影。
正门走不得,便要跳窗。
韩祈看的摇头,伸手将她拉回来,皱着眉压低声音威胁她,“若是让外面的人瞧见了,定要说你我感情不和,传到陛下那里定以为你我不满圣意,你想被定罪?”
唐汣站直了身子看他,甩开他拉着她的手,气冲冲地走近内室,靴子一蹬,外衣没脱就钻进了鸳鸯被。
他真是被她气着了,想起那日她说的与他婚后各不相干,就在方才她还想着给他纳妾。
韩祈身子僵了僵,非常无奈的扯了扯唇角,他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急不得,急不得......
唐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躺在最里面,看的韩祈好气又好笑,“不走了?”
唐汣一恼,“我就喜欢自食其言,你想要去外头同人说便去说好了。”
“说什么?”他道,“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权当没听见,如何?”
“韩祈,你无耻。”
“承蒙夫人夸赞。”
这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曾经朝中那个斯斯文文,内敛刚正的翰林学士真的是他吗?
翻了个身,正想爬起来驳他两句,屋子里的烛火被他吹灭了。
四周黑漆漆的,她气呼呼的脸色韩祈没看见,他说话的声音倒是极冷静,“我并无纳妾的想法,往后莫要再提。”
这话听得唐汣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担心陛下责罚?”
一片黑暗里,唐汣看不清韩祈的神色如何,只听见他陡然沉了声音,“不是。”
那是为何?他不是也说了喜欢钱瑶那种娇滴滴的女子。
她失笑,抓着被子道,“随你。”
反正她早做好了与他各不相干的准备。
话落,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从未有人教过唐汣男女床第间的规矩,她全身戒备的缩在床角,舞了一日刀剑,实在困倦,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韩祈侧眸看着熟睡的人,很久以前,她说长大了以后也不会嫁给他,但是每次有人骂他说他是病秧子,孤立他的时候,都是她站出来,将他挡在身后,一字一句地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语气很是霸道,“敢欺负我的人,想找揍吗?”
她可以说他身子羸弱,病怏怏的,旁人却说不得半句,这就是唐汣。
那时候她是把他当作了“她的人”的。
很久以后的现在,她出走十年,他找了十年,终究还是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
借着窗外的一丝皎洁,看着身边这人的轮廓,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心里万分庆幸那日赶在了北雍议和的使者前,在向秦韵禀明北雍战况后便提出了赐婚,若是秦韵答应北雍议和,那......她会如何?
等了许久,在她彻底熟睡的时候,他才轻轻的凑过去,将她紧抱的双臂缓缓拉开,揶上被角,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归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