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廉看着林逐进了宋以清的房间,赶忙从地上起身。
林逐竟然为了宋以清可以将陪伴多年的左右手逐出府子?师父对宋以清如此关照,林逐也是,这女子到底有何不同?
轻手轻脚走到许士昇的住处,许士昇看到自己并不讶异,只是让他坐。他的房间简单整洁,带着淡淡的木香,似是一副从来没有住过人的样子。他正在收拾着行囊,一样一样细软观察拾掇,表面云淡风轻,与平日并无不同。
“我以后帮不了你了。”许士昇首先发了话。
“无妨。”闵廉安静看着许士昇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总是止住的样子。
“离开之前,在下可否问闵兄几个问题。”
“你问便是,答不答是我自己的选择。”
“宋以清从轩礼司而出,你为了她而来,在下是否可以认定你与她二人都与这轩礼司有关?”
“……”
看闵廉不回话,许士昇继续问:“如若我去到这轩礼司,能否解出宋以清身份的秘密。”
“或许可以,又或许不可以。”
“闵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一个下人。”
“是这将军府的下人,还是轩礼司的下人?”
“下人没资格回答这种问题,还望许兄别再为难我。”
“也罢。”许士昇知趣地止住了话语。
这回轮到闵廉:“你与林逐,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许士昇看着收拾地窗明几净的房间,这才缓缓坐下,问了一句:“你想知道多少。”
“看许兄愿意述出多少。”
这样的回答确是精巧,许士昇没有立即说话,他撑着脑袋神情突然黯淡了下去,疲态尽显。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的士兵一般,苍白无力。
“我与他,曾是情同手足。”
对,是曾经情同手足。
从在琴洪巷遇到的刹那开始,许士昇本以为自己会是林逐此生最好的手足兄弟。林逐比许士昇稍稍年长几岁,二人共同走过了难熬的岁月,孤身一人的恐惧、流落街头的无奈,仿佛被世界遗忘的痛苦,都在林逐如万丈青阳的笑容中融化了。
直至那场战役,林逐手上沾满了北鹿城的血,也得到了无上的荣耀。但作为代价的,不仅是北鹿城城民的性命,还有林逐自己。
“冀帝提拔他做将军,一是可以更好地利用他。二来,让他轻占了这个职位,自然也会让朝廷内其他人对他冷眼相待。如此一来,没有亲信,孤立无援的林逐,哪怕做了将军也是一座孤岛。只要兵符不全部下放,想除掉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许士昇看着思虑的闵廉:“我本是他的副将,但林逐上任将军后整夜无法入眠,开始服用离魂散助于入眠,是药三分毒,自那以后他就开始变了……宋以清也是服用的离魂散,所以成了你见到的那个样子。”
“后来变故很多,我厌倦了与他一同经历生死患难了……”
闵廉忍不住问到:“所以你也放任了安榕羽进府子?”
“安榕羽…”许士昇看了看窗外开始飘下的雪霜,“她是燕王的人……”
“你为何如此忌惮燕王?”
“我并不忌惮燕王,我只是纯粹忌惮安榕羽。”
许士昇道:“温柔刀,刀刀要人命。她让人摸不透,本该有很多机会置我们于死地,但是她都故意放过了我和林逐。”
许士昇朝手里呼了呼气:“我们好像都是她棋盘上棋子,她才能选择何时结束这场较量。”
“你的意思是安榕羽也不一定是为燕王所用?”
“她很聪慧,不像我们一样完全为他人所用。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闵廉听完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无非只是第二个许士昇。幼时被轩礼司所用,长大了被天闵府所用,本以为解脱了,时至今日却还是为了他人的生死在奔波。
意义何在?
许士昇看着发呆的闵廉,“这是个寒冬,还望闵兄保重。”
沉默了半晌后,闵廉又说到:“我不像你想的那样知道那么多事情,我只是个下人,下人除了能听命令干活,已经没有其他作用了。”
二人陷入沉思。自从赤炎一事以来,似乎每件奇怪的事情都能接的上,但却又总是断节。
夜已经很深了,能听到外面稀雪缓缓落下的声音。屋檐被打湿,雪水顺延而下,滴答滴答在耳边环绕,房间的温度并不高,两人的呼吸都带出了稀稀的白气,闵廉将桌上的茶壶倒满,二人似有默契一般举起了杯盏。
“以茶代酒,你我后会有期。”许士昇笑着举杯,也顺走了闵廉身上一直挂着的玉佩一枚。
“劳烦许兄了。”
北潮城。万宝阁。
“老人家。”
“小少爷又光临老朽的万宝阁,在下这商铺可真是瞬间蓬荜生辉啊。”万宝阁掌柜的陪着笑回应,手上却开始收拾手里的家伙什。
“在下听说我北潮这万宝阁,藏了不少前朝的史册秘籍。”
“都没了。”不等许士昇把话说完,掌柜的眼也不抬地回应,甚是敷衍。
“没了?”许士昇清了清嗓子,“此话怎讲。”
“小少爷好好的一个小伙,怎的如此揪着轩礼司不放?”掌柜的明显来了情绪,“老朽说不认识轩礼司就是不认识,你若还是不信,老朽也别无他法。”
“老人家可知道我是谁?”
“不曾知,我一孤寡老人,开店卖卖小物件谋生,何须知道那么多事情。”
“在下是将军府管家,许士昇。”许士昇一脸威胁,“将军府,林逐将军的府邸。”
“威胁老朽也没用。”掌柜的故意亮了亮自己的脖子,“如若你为了轩礼司这事动老朽之命,那老朽只能认为你是从这轩礼司出来的探子了。”
“探子?你说轩礼司是出探子的地方?”许士昇在脑海中回想着宋以清和闵廉的身手,说是探子似乎也不为过。
掌柜的虽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老朽要闭店了,烦请少爷趁早离开这里。”
“不离开了,在下从今日起就给掌柜的打下手了。”
“这店不需要下手。”掌柜的没想到许士昇来这么无聊一招,气得直敲桌面,“我可付不起你月酬,小少爷还是速速离去吧。”
“不如你叫人抬我走吧,我倒要看看这北潮谁敢动将军府的人。”许士昇挑挑眉,顺手拿过了掌柜的手中的苹果,啃了一口。
“你这人,怎能如此无赖!!”
五日后。
“小少爷,你可别为难我了。”掌柜的一脸惆怅地看着在店门口驱赶客人的许士昇,五味混杂。无可奈何,无济于事,无理可述。
许士昇这几日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待在店门口,不断告诫着客人:这店里件件届是赝品,大家伙还是去其他地方买吧。
不过五日,掌柜的本就凹陷的脸颊看起来凹地更厉害了。
在第六日深夜,许士昇还在房内休息读书的时候,掌柜的掌了夜灯来到了他房里。
“关于轩礼司,那是个是非之地,想活命还是远离较好。”
“什么轩礼司?”许士昇打趣掌柜的,一脸疑惑。
“轩礼司所有的秘密都记载司内的‘起书’和‘落薄’之上,你想一探究竟,取得这两本册子即可。”掌柜的平日恼怒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竟看出了一丝惆怅,“但就凭你这等本事,如何进的轩礼司?轩礼司只收流浪孩童孤儿,可不接受成年无赖。”
“多谢掌柜的。”拿到了想要的答案,许士昇一下子就变得温顺了许多。
“何时启程?”
“明日天一亮就走。”许士昇掏出了些碎银,“这五日打扰了,多谢掌柜的照顾。”
“老朽店里可都是真品!!”掌柜的愤愤地转身。
“稍等。”许士昇喊住了眼前佝偻的老人,“掌柜的是如何知道轩礼司这些事情的?”
“大家都是亡命之人,就别再多问了吧。”掌柜的笑了笑,挥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