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允相安与卿九烟从政枢府出来,经过打探,已在那些兵卒话里得知了剑鞘落在飞雪主手中。
当天晚上,卿九烟与允相安一同走在街道,静默无言。
灯火阑珊,整个夜市街道依旧热闹。
“烟儿打算如何?”允相安问。
“散播消息!后面再见机行事吧。”卿九烟道。
“也可。但是莫要单独会面飞雪主,他很强。”允相安道。
“嗯……”
“关于那……”允相安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公子!”
允相安与卿九烟双双回头,见到的是一个碧衫女子,是碧湖。
卿九烟自然不认识。
“碧湖?你怎么大晚上的出来了?”
“公子,我正找你呢。你到哪里去了。于大人一直在天枢阁等你。”碧湖赶紧走近,说道。随之看了一眼卿九烟。
“这……”
“相安,我没事,你且先回去吧。”卿九烟道。
“好吧,那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卿九烟点头。
允相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碧湖最后只是对着卿九烟点头致意,也离开了。
街道上又只剩下了卿九烟,她一边走脑海中一边回忆起之前在铸剑堂废墟飞雪主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婚约,怎么会有婚约……
不过,不管如何,她要散播消息,之后的事便见机行事吧。
第二天晌午,天气变得几分阴沉,有下雨的征兆。
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到霜降之日了。那时候到处都是银霜,房上地上,庄稼地里,现在气候也只是微凉了些。
帝都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总是人影不绝,不过此刻行人也得纷纷避雨,要不就是买把伞,
此时也能看到街道不起眼的地方蹲着一些十二三岁,目光茫然的小孩。
他们中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趁着有人收拾摊位,一股烟的偷拿了好几个馒头掉头就跑!
摊贩大叫,想要去抓那个小孩,不小心就把摊子弄倒了。不过他的大叫声成功的引来了巡查的一队兵卒,领头人是较武堂的于仲亭!
那个孩子被抓到了,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是他?”于仲亭抓过小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军爷,这小兔崽子,偷了我好几次馒头了!这次还偷了好几个!军爷可要为我做主!”摊贩一副很讨厌的神色说道。
“好啊!明目张胆的偷东西,是不要命了吧!”于仲亭提起了小孩,那小孩默不作声,怀中紧紧包着几个馒头。
允相安正好见到这幕,走近,说道:“放了他吧,于少尉。”转而对着摊贩:“老板,他欠你多少,我给。”
“十金!”摊贩听到这话,看了眼对方,故意提高了价格。
“……”允相安微诧,现在馒头价格涨这么高了么。居然需要十金叶了。
“你撒谎!我总共只偷了你十馒头,怎么就十金了?”小孩急忙争辩。
“还有我摊子呢!你不偷我东西,我会追你吗,不追你,我摊子会倒地吗?偷窃还有理了对吧!”摊贩说的也是头头是道。
“好!这是十金。放了他吧。”允相安既然认出了是那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自然是要救的,直接把金叶给了摊贩。
摊贩倒是高兴了,喜笑颜开的走开了。无疑他赚到了。那个摊子早就老旧了,这次正好换个新的。余下的钱还能享受一下。
可是于仲亭不乐意了,凉凉说道:“允公子,这些都是贫民窟那边的,这等贱民,死性不改,处处偷盗,合该关押教训。你何必舍财救他们呢?”语气中隐含“你这是钱多没地方花吗?”总之少了几分敬意。
于仲亭对于天枢阁的允相安也是知道的。好多年前允家就被贬了。现在依旧没有恢复往日的荣光,总之君主还是有几分不待见的。
“他们也是人。”
“允公子!近期帝都各处多有动乱,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指不定贫民窟中就有混入的蛮夷奸细!就算没有,这些下作的贱民偷盗成性,以后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坏事,君主怪罪下来,我等可吃不消。我们较武堂一向负责护卫帝都安危,宁可错杀,也要扼止一切不安定因素!允公子还望收起妇人之仁。不要让我难做人!”于仲亭一笑道。
的确,不仅帝都,就连锦州那边也是不太平。而且贫民窟的贱民,不仅薛将军,就是君主也是极为厌弃的。就算死完了,也没人过问。在帝都里人是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
“……”允相安一时无话可说。
“啊!”突然,于亭亭低呼一声,竟然是被小孩狠狠咬了一口。
那小孩趁着空挡,准备跑,哪知太急脚下一个踉跄,跌倒了。
于仲亭气极,命令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自己也正欲抓那孩子,又不知从哪里冲出了几个孩子紧紧抱住他的腿。
“快跑!要把馒头带给他们!”那些孩子大声道。
场面有点乱,另外的兵卒再抓那个蓬头垢面的孩子。
眼前的于仲亭愤怒道:“贱民简直反了!还敢公然袭击较武堂少尉!”
话落一剑出鞘!允相安还来不及阻止!几个小孩惨呼,衣衫已被鲜血染红!随之他一脚踢开几个孩子的尸体!
“你!你不该杀了他们!他们还是孩子!”允相安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允公子莫不是忘了在帝都里贫民窟的乃低级贱民!君主都不会管,他们这么小就敢公然反抗较武堂少尉,明天他们是不是要反抗君主啊?因此我们有权利就地正法!”于仲亭剑“咣”地一声回鞘!
“……”这就是帝都,于仲亭说的一点也没错,贫民窟里的那些人们,君主都不会管他们死活,在这个阶级严明的东陆,一向如此。可以这么说,帝都除了君主,也就是门阀世家贵族子弟受人敬重。
“少尉!那小孩跑了!”一兵卒前来报告。
“没用的东西!一个孩子也抓不到。”于仲亭骂道。
“那街头巷尾太复杂,小的一时没注意……”
“好了!把这里尸体给弄走!”于仲亭命令。
接着那些尸体就被拉走了,街道也清理干净了。
“允公子,在这个帝都里不要过于妇人之仁了,莫要再惹怒君主,步你父亲当年的后尘。你我也算是相识,如今情况,你当知道我说的话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于仲亭看着对方说完,便领着一众兵卒走了。
允相安看着地上还未凝固的血液,心头几丝悲凉,感到的是一股颓然与无力。
自从上次劫狱事件,如今帝都戒备森严。恐怕连蚂蚁都不会放过。强行征兵,强制扼止一切混乱。这种情况,内忧外患,允相安开始心有余力不足。
天已降落蒙蒙细雨,淡化一地的血液,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允相安淋了一些雨,墨发几分湿润。最后他来到了薛家。
薛府无非就是雕花木栏,几间雅室,屋檐上角各雕有一只不知名却栩栩如生的飞鸟,不过亭院内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倒是格外醒目。
谁说庭院里长不出参天大树的,这棵树虽然不够参天,但是已高出了整个院墙,甚至高出了屋顶。由于整个大树的枝叶荫庇着大院,到雨天更显得院子有些暗了。
秋雨纷纷,房檐上雨水不一会儿滴滴答答全打到石砌的地面上,那株“参天”大树尽情伸展着枝叶沐浴雨中。
一紫衣华服的少年身影立在走廊雕花木栏边,沉默着观赏雨水与那棵沐浴秋雨的大树。
那少年面如冠玉、眉目清朗,乌发用一淡紫发冠简束,穿的是淡紫云纹银丝镶边织锦华衫,腰悬流苏佩剑,少年样貌约莫十五岁左右。眼神似在看雨中大树,似乎又透过了那大树,不知看向了何方。
走廊里边一间雅室内,透过半开的门,正好可见到月白衣裳的允相安端坐在梨花木桌前。
他面前是还冒着热气的一杯花茶。
杯子很小巧,色泽很深,是不仔细看会感觉是黑色,实则是颜色较深的紫砂特制茶具。
“薛公子,诚如方才所说,可否一借贵物金缕紫绡衣。”允相安道。
金缕紫绡是昨天于延傅对他说的,毕竟于家与薛家不合。不好出面。只能由他出面了。
“不借。”顺着清清冷冷的话音看去是一身着蓝色衣衫的公子,面貌俊雅,气质沉静。美中不足的是,这位蓝衣似乎腿脚不便,坐在一张轮椅上,腿上盖着绣了牡丹花图样的锦锻薄毯,那花色十分秀丽,但见他抿了一口茶说道。
“这……薛二公子,现下边境暗潮涌动,邪物频现,君主命我修复天枢仪器,识别邪祟,但修复正缺了金缕紫绡材质。我也只知此金缕紫绡衣是薛公子心爱之物,让你割爱,确实为难,今冒昧来访,还望公子为边境安乐且借我一用,子怀感激。”允相安拱手说道,自是一派真诚。
对面的人气质依旧沉静,这个面容俊雅的薛公子便是薛氏贵族世家当今“神武将军”薛莱郢胞弟,薛碧尘,此人医术卓绝,素有妙手回春之美誉,又有“不死不救”的奇特外号。
半晌,薛碧尘抬眸道,“你这一借,怕是无还了,修复天枢仪器须拆下金缕紫绡衣这点我倒是知晓的,因此天枢公子还是请回再另想他法吧,碧尘之物不外借。”
这打造金缕紫绡衣的材质韧性高,且坚实,抗寒炽性强,可谓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焚之不化,产自南海,属百年难得珍稀之物,正是修复天枢仪器的关键之一。
奈何对方态度坚定,语气此刻毫无转圜余地,允相安心知这趟无果,轻叹一声。
“子怀打扰。”微微再拱手,这次是道别,他并无气愤,气愤什么呢,这天枢仪器,多年就已经坏掉了,现在君主提起修复,那是一时半刻就能顺利修复的,最后只得转身离开了薛家府邸,他这次算是无功而返,修复天枢仪器恐怕要延后了。
薛碧尘静坐在轮椅上不语,抿了口花茶,任由允相安离开。
允相安在离开薛家府邸路过走廊之刻,遇到了那个木栏观雨紫衣华服的少年。
两人相视一笑,算作礼貌。
那个沉默观雨的少年便是薛莱郢独子——薛冰。而薛碧尘是薛冰小叔。
说也奇怪这薛冰与其父关系并不多密切,倒是与他小叔薛碧尘关系较好,可能是性情更为相投吧。允相安未多想,已走到走廊尽头。
薛冰望着允相安远去的身影,说道,“小叔不打算借他金缕紫绡衣吗?”
薛冰刚目送走允相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薛碧尘推着轮椅出现在了回廊,陪着这个小侄一起看着这场秋雨,“天枢仪器都坏去不知几个朝代了,如同摆设,能否修好谁能知道,我实非大度之人,也不想拿金缕紫绡衣去做实验。”薛碧尘说到此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冰儿,你不愿去较武堂,依然埋怨你父亲么?”
“小叔,冰儿没有。”少年淡淡道,语气几分谦敬。
“听小叔一句,男儿志在四方,就算不是帮你父亲,自己也该去接受历炼。毕竟庭院无真正的参天松,你将自己困在院中太久了。”
“我会的。”
“那天枢院若授课你倒是可以去学习学习。年轻人,总是免不了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无论如何,小叔希望你开心。”薛碧尘抿唇一笑。
他是非常喜欢这个侄儿的,虽然有几分沉默寡言。不过在薛碧尘眼里看来是优点,够沉,够冷静。关键这侄儿天资聪明。
“冰儿知晓了。”薛冰淡笑应道。
其实他就算不去,他父亲也会安排他去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在他心里却没有多么渴望。
“你父亲政务繁忙,差人带话让我帮着去止戈之墙看一看。”薛碧尘伸手,接下一滴雨水,清清凉凉的,“估计是那边出了一些状况。”
“小叔今日就要出发?”薛冰问道。
“止戈路程也不是一两日,且简单收拾下,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