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马车竟停了下来,只听得外面马夫说道:
“启禀殿下,御津口已到”
他缓缓睁开双眸,那眸子里竟是深邃不见底。
此时,暮影首先跳下了马车,她也紧随其后,随后暮影又将车帘掀起,将那位爷扶了下来。
放眼望去,这皇家御用的渡口果然是气派非凡,虽然是黑夜,这里却是灯火通明,江岸边停靠着很多游船、画舫,上面都挂着灯笼,把江面印的通亮。
..........
江面上,一艘画舫徐徐开动,只见此船装饰得极为精美,船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金漆,船柱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船内珠罗纱帐随风飞舞,乱入眼眸,一轮残月映入水中,和应着烛光,斑斓点点,别有意境。
碧波江上,月影重重,水雾蒙蒙,水光一色间,只见一男子在船头处迎风而立,身上的黑袍随风飞扬,超凡脱俗,遗世独立。而在他身后的船舱纱幔内,一青衣女子轻抚瑶琴,琴声渺渺,空灵缥缈,宛如天籁。而船尾处,则三名侍卫打扮的男子立于其中。
只见那青衣婢女一边奏着美妙的乐声,一边充满怨气的眼神望注视着舱外前方站立男子的背影,心里暗想:“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竟自不量力,与他纠缠,这下可好,得罪了他,他更是要变本加厉的折磨我,弄得如今精疲力尽,我竟是如此不幸,撞上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叫我如何收场,可悲可叹......”
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和着这琴音,竟唱和道:
暮色沉沉兮,泛舟碧波上,
秋风紧,残月冷,
竟是千般愁绪心头上
仙山缥缈兮,哪闻人间苦;
心凄然,眼婆娑,
试问满腹委屈何处诉。
世事本无常,奈何人心欺,
欺其身,伤其神,累其心
卿本佳人,奈何无情风雨摧
人如浮萍无根,命如蝼蚁轻贱,
问苍天何人相怜.......
此是深秋时节,天气凉寒,她因出来的紧,仍是单薄的衣衫,又在这暗夜江畔之上,迎风弹唱,顿感寒意阵阵,不甚其寒。一曲唱罢,便觉得天旋地转,体力不支,竟一阵晕眩,便失去了知觉。
恍惚之中,又听得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的真名:
“阿芙,醒醒,阿芙.....”
她微微睁开疲惫的眸子,迎着眼前微弱的亮光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这影子竟像极陈国的墨夷公子——她的未婚夫婿,她回想起自己自从来到这夏启国都,成为了郢王府的一个卑微的奴婢怜心,受尽了这十六年来从未经历过的心酸苦楚,她一个陈国的公主,此刻竟如此卑微若尘,仰人鼻息而活,在看到故人的那一刻的所有情绪的释放,就如同想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般的拼劲全身力气扑进那个男子的怀里,并紧紧的拥抱他,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温暖,嘴里念叨着:“羡哥哥,是你吗?哥哥,我好累呀!让我靠着你休息一下,好嘛。”
那男子竟僵硬的身子,一动未动,任由怀中的女子胡来。
这温暖的体温让她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慢慢的清醒起来,脑子里很多片段不停的闪过,她开始回想起来自己不是应该随郢王殿下上了画舫,然后她在弹琴,然后便.....不对,她抱着的怎么也不可能是思羡哥哥,那会是谁,她突然有一种不好预感,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向怀中的他望去,随即本能地将他一推,迅速闪到了另一边,原来她刚才所抱的正是她现在的主人——郢王殿下。
原来刚才,他见她突然晕倒,便到她身边查看情况,哪知下一刻她竟死死地抱住了他,而奇怪的是他竟然也未推开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年少之时,领教过身为女子的令狐皇后的虚情假意,让他觉得这世上的女子最擅长伪装,皆是如此可恶,也让他从此对天下的女子避而远之。可是眼前的女子却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他,而他却并不抗拒呢?当然他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只不过是对她有些好奇罢了。她容貌如此平庸,身份如此卑微,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竟与她的身份如此地不相符,这种气质处处彰显着她的不凡,,让人不得不好奇,她还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
她望着眼前的男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弱弱的说:
“殿下,奴婢刚才失礼了。”
此时已是黎明破晓之际,水天朦胧一片,犹如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不一会,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远处天与水的交界处浮出一点猩红,照射在江面上,点点斑斓,飞鸟低飞,溅起了层层涟漪。
他并未理她,而是出了船舱,回到了船头之上,遥望江景,凉风习习,衣袂飘飘,清冷的背影似与天地相融,.飘飘乎如天外飞仙,欲腾风而去,扶摇直上九重天。
她却无心美景,满腹心事,竟生出苍凉之感。她倚靠一旁,慢慢闭上了眼睛,想她远离故土,如何不思乡情切,在这异国飘零,饱经风雨,却不知何日归家去,方能姐弟重逢聚天伦。
父皇在世时,尊尊教诲,犹记耳边,皇族之人,一出生便肩负着国家兴亡的使命,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守住江山方能守住权势,守住尊严,倘若丢了这江山,你便真得成了那命如草芥的贱民,什么国家、什么公主,统统都不是,你只能为猪狗任人宰割。现如今,陈国新皇登基,政局微妙,各世家又心怀鬼胎,不能依靠。倘若世家与别国互相勾结,里应外合,那陈国岂不危矣,一想到这些,她就不寒而栗。父皇在世时,凭着民心所向和几十年的威望尚且小心谨慎,审时度势,更何况是现在,皇弟年幼,才十三岁,根基不稳,威望不固,她如何能掉以轻心,奈何密函却迟迟未寻得踪迹,叫她怎能不心急如焚。有时候,她真心觉得这个公主当得如此辛苦,不当也罢了,趁着离开陈国来到启国的机会,何不找一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过完这一辈子算了,也好过每天提心吊胆的一边在他国做着间谍,一边还要忧思故国的政局形势,还有她那个“皇帝”弟弟,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他还如此年幼,能否承受这个国君的重担。她思绪如麻,竟全然不知此时有人已来到她的身边,
“你还在这呆坐着作甚,殿下都已下船去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四周已空无一人,慌忙起身,下得船去,发现已是清晨时分,天已大亮,看见船外不远处王府的马车还在哪停着,暮侍卫在马车前站立往这边张望。
她急忙赶了上去,只听得暮侍卫向她说道:
“快上马车,”
她应了一声,便爬上了马车
不久,马车开始平缓地向前行进着,
她在一侧坐定,并向车内望去,发现他正坐在主座之上,冷冷地朝着她这边望着,那眼神似乎带着不屑和嘲弄。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殿下恕罪,奴婢刚才恍神了,竟未发现您已离开,让您久等。”
他冷笑道:“哼,你倒是不紧不慢,逍遥的很。”
她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善,也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嘲讽,竟未忍住,脱口而出:
“殿下何必挖苦,奴婢也是人,人食五谷,孰能不累,殿下如此折腾,我岂能不出错。”
“你是说本王苛待你罗”
“奴婢岂敢怪责殿下,只是希望殿下能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想想奴婢当初如何为殿下解围,又是如何献计替您解忧的,可否请殿下高抬贵手,不再如此待我。您是天子骄子,精力充沛,可奴婢只是一介女流,娇花弱柳,经不得折腾,倘若殿下是因为那一千两黄金太多,大不了日后少给一些便是。”
望着她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样子,他竟抿紧了唇,却忍俊不禁。
她仍是一脸平静,说道
“此乃奴婢由衷之言,殿下笑甚”
他竟再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马车外随行的侍卫们都面面相觑,他们都不能理解,平常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为何今日如此姿态。坐在马车前室上的暮影不由得掀开了帘子,向内张望了一下,满是狐疑,心想:这丫头搞什么鬼,竟能引得殿下如此开怀大笑。
马车不知不觉已回到了郢王府,她下了马车,只听帘内的他说了一声:
“暮影,你随本王去趟宫里吧”
“诺”
随后,马车又开始启动,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她望着远去的马车,长舒了一口气
心想:“甚好,我可不愿对着那张令人厌恶的刻薄脸。”
门口的护卫见她来了,都恭敬的对着她说道:
“姑娘,您回来了”
“恩”她应了一声便从正门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又朝沁园方向走去。
沁园门口守着几个小厮,见她过来,都恭敬向她行礼,并说道:
“姑娘,殿下的早膳要传吗”
“今日不必了,殿下进宫去了”
“姑娘,您还未用膳吧,我们马上给您送到处所”
“不必了,我不饿,你们守在这里便是,我要回房休息片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