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第一场土地出让竞拍如期举行。
其中Z大这块地最为引人关注。经过20多轮竞价,其他竞争者已经纷纷退出,只剩宏达和正源以胶着态势继续叫价。按老规矩,王兆南向来是幕后操盘,从不到场竞价,但他却没料到陈锐锋却是亲临现场,甚至亲自举牌。
“王总,他们还在叫,都要到最高限价了,我们还跟么?”现场投拓的负责人在电话里说,“溢价30%,算起来,楼面价要超过4万了!”
王兆南沉吟了一秒钟,恨恨地咬了咬牙,轻喝道:“疯子!”
“啊?王总,你说什么?我这里太吵,没听清。要跟么?”
“算了!”王兆南阴森地笑了笑,“让他如愿吧!我们不陪他玩了。”
他按掉电话。坐在一边的玳瑁眼镜揉了揉鼻子:“我听说当时陈锐锋当上区总,正源总部是有一番评价的,觉得他的行事风格低调、沉稳,和正源的品牌气质一脉相承。没想到,这次他这么沉不住气!按照他现在拿地的价格,未来售价就要超过8万!就算那个区域有望成为城市中心,但毕竟现在这个区域的新房价格也就在5万而已,这个价格实在太冒进了!”
“哼。虽然我想要这块地,但他看来是非它不可!”王兆南眯着眼睛,“这是太想出人头地了?还是不懂树大招风?哎,你说他年纪轻轻做到正源的区总,这几年也不可能再往上升迁了啊,何必冒这种风险?”
“我看哪!还是年轻气盛!”玳瑁眼镜有点不屑,“这人到了现场啊,很容易被现场气氛感染,毕竟才30多岁的人,难免热血,哈哈哈哈!”
“幼稚!”王兆南也嗤之以鼻,“我还当他多厉害!这次看看也不过如此。”
“咱们和他不一样啊,王总。”玳瑁眼镜谄媚地笑着说,“您买地,那都用的自家的钱,总得算算清楚;他们这种职业经理人,那都是替人打工的,赚了赔了他们想的不是那些。”
“也对!”王兆南伸了伸懒腰,“我得给马厅发个微信,他那么抬举这个陈锐锋,我这次可是成人之美了!也得和他邀个功啊,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陈锐锋的心情紧张而亢奋,宏达撤了,心愿已成。虽然,这个价格会让未来过于艰难,但不管怎样,没有这块地,其余都是妄谈。他把举牌丢给边上的人,小声说了句:“你们继续吧,我先走了”,就独自离开了现场。
春天仿佛一天就到了。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陈锐锋却觉得阳光太刺眼了,让他的眼睛又酸又疼,差点儿流下眼泪来。有一个跑房地产线的日报记者好像刚打完电话,准备回到会场,见到陈锐锋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意外惊喜,赶紧打开录音笔,跑过来问:“陈总,现在市场行情不太好,为什么你们还要高价拿下Z大这块地?是不是因为你们现在手里还有城东两个地块的低成本存货,在新区又有项目储备,想收几个豪宅地块,做大做强了,好掌握板块的定价权慢慢卖?”
陈锐锋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才回道:“我们公关部准备了通稿,你今天下午发的话,我可以让公关经理接受你的独家专访。”
“啊呀!那太好了!我认识你们的公关经理,我马上就和他联系。您能帮我和他先说明一下吗?我是日报的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他从笔记本夹页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陈锐锋,“如果您能帮我安排的话,我现在就不进去了,我直接去正源。”
“好。”陈锐锋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放进自己的口袋,“你就按照你刚才的思路来写这个稿子!现在就可以去正源了。”
他看着那个记者三步并作两步,乐不颠儿地跳下台阶去拦出租车,心里无声地苦笑。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曾经时时处处小心筹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每一步都走得辛苦;现在撒开手随心所欲地干,倒是想什么来什么——只是无论什么,都无法让他感受到喜悦。
他忽然感到巨大的失落。得到、顺意、成功,所有这些美丽的词汇,曾经因为她的存在,而获得了双倍的满足,而此刻,因为无处诉说,便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已经想不起来,在遇见夏楠之前,那个孤独的陈锐锋,是怎样面对成功或者失败的,那个不曾经历夏楠的少年,在曾经日复一日的阴影里,是怎样安静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锻炼、一个人默默努力、一个人暗暗承受,呵,也许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有一个模糊的希冀的,仿佛他知道,就在不远的前面,有个美好的人在等待他;而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前面再也没有这样美好的人了。
陈锐锋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春天已经来了,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笑眯眯的,脸上带着好看的粉色光晕,一个个显得神采奕奕;他却是那唯一的那一个,永远住在冬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