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并叔刚安慰了凝姨几句,那边村长急急叫了人过来,催促着出了大事。并叔一杯茶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又急急的出了去。
刚出门,看见妻子跟在自己身后,这模样是要和自己一起去,“阿凝,你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吧,什么事儿都有我!”
凝姨抬头,眸光明亮而坚定,“我和你一起去!身为村中的护阵人,今天的事儿,我得去!”
并叔用力握着她的手,微微笑着,“好!一起去!”
到了村长家,另外几个村里能主事儿的也一并来了,在村长家院子口遇上了,村长急急出来把几人给迎了进去,着急忙慌的,好像天快塌下来似的。
领着几人一路往里走,过里屋,取锁开门,进地下室,秉着一盏蜡烛走过长长的道廊,再次开门,前方多个岔路口,再拐进一条毫不起眼的小道,最后停在一道门前。
嘎吱嘎吱,哐当-----,锁开了!
一盏灯立于前方的高台上,硕大的灯,幽蓝色的光,此刻却是灯火摇摇晃晃,灯光弱弱微微,好像个气数已尽的残年老人,下一刻就要离世而去。
“这这,这这这------”
“点星灯?”
众人惊诧不已,这点星灯当初何等明亮,如今微弱如斯,最最重要的是,点星灯可是事关整个桃香村的存亡。
几百年前桃香村的先祖在最后一任女娲弟子拂笛的帮助下,费尽心血创了由无数咒术封印保护的桃香村,点星灯更是重中之重,以诸多法阵为眼,山河星辰为阵,点星灯便代表着整个村子的气数,更是村中众人的护符,灯亮村盛,灯灭村亡。
还来不及哀叹,只见这点星灯灯光又是剧烈的摇晃起来,眼看着越晃越弱,越弱越晃,村长急得都快哭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今天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回来就想着下来看看这灯好安安心,可是,可是----这从来就没灭过的灯今天突然就晃了起来,桃香村的几百年啊,可不能就毁在我的手上啊!”
一时间众人都慌了起来,突然之间就是这么大的事儿,谁受得了啊!
并叔握着凝姨的手,“大家先别慌,张家大哥二哥,你们留在这儿守着灯,有什么变化就出来告诉我们。福哥,你出去把长皓叫来,给他好好说说我们村子的事情,抓重要的说!寿哥,你去挨家挨户通知下多备些吃的包起来,就说我们晚上要出去祭女娲娘娘。我和阿凝去检查一些重要的法阵,一会儿在福哥门口集合。”
说着,几人纷纷匆忙离去。
天已经黑透了,激动惊惶的声音从地下一声声出来直直扎进所有人心里,“灯灭了,点星灯灭了!”急急冲出来的张大直接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阮并,他的眉头紧锁,“桃香村的所有阵法,除了嗜血阵全都被人破了!通往外面的密道,从痕迹看近日有大量外人进来,这些人功夫还都不浅!”
一瞬间,所有人瘫坐在地上。桃香村,这是要亡了啊!
村长挺着一口气站起来,“我们桃香村几百年,要亡也是有气魄的!出去通知所有人,让孩子带着吃的全到祠堂去,大人都给我吃跑喝足了在家等着,有人来了就扛着屋里能打架的揍人的东西出来,拼死也不能让他们占着便宜!”
“福哥,嗜血咒是大阵,我们全村人加起来的血恐怕也不够启阵的啊!”
“所以要多打死些敌人,难不成让那些小冬瓜去凑数?桃香村就算绝了,也要留下这些孩子!他们才是我们的希望啊!”
“是!”众人纷纷答应,跑着出去挨家的通知去了。
村长无奈叹气,才两天,竟然就是末路了!
······
大半天没吃饭,跪了一个时辰后吃的有些撑,躺在床上时,云生的胃好像充了气一般胀鼓鼓的,又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特别是膝盖,中间那块骨头像要落下来似的,在这桃香村待了三个月,爬树游水什么的从来没少过,怎么整个人还变得更娇气了,真是怪得很。
转过头来,嘉伽睡得倒是香得很,撅着个嘴,时不时还要砸吧两下,不知道她梦里又遇到了什么好事睡的这么沉。
一百零四天,王筠哥哥还不来接我!这三个月来,每天晚上入睡前,云生都要数着指头算,这是离开王筠哥哥多少天了,想着他还要多久来接自己。
云生想着想着,开始迷迷糊糊,梦境与现实交幻,耳边开始了若有似无的叫喊声,喧闹声,打杀声······
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望向窗外,风声寂寂,有树叶摇晃的声音,乌云蔽月,外面是一片漆黑,没来由的,云生的心有些颤抖,想起不久前读到的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床上的嘉伽依旧在酣睡之中,呼吸绵长而安稳,更是衬得窗外的阴森可怖,陡然传来急骤的敲门声,如同夏日的暴雨,敲得云生整个人都随之颤了起来,不敢答应,只是向后缩去,紧紧地把嘉伽护在身后。
“云生,嘉伽,快开门!”
凝姨急促的声音传来,敲门声混着愈加狂烈的风声,她的声音平添了几份沙哑,带着无形的急迫。
“云生,嘉伽,快开门,快起来!”
云生再次确认了这真的是凝姨后,才推醒了嘉伽,不顾她还惺忪的睡眼,着急忙慌的给她套了件衣裳,忙跑到门口去开门。
凝姨一进门,急急冲到桌边开始打包桌上时常给孩子们准备的吃食水果,所幸这盘中还有不少。
“快,你们快穿上衣裳跟我走!”
云生看外面吹着的风,忙给自己又加了件厚厚的衣服。嘉伽一看这情势不对,赶紧揉了揉眼睛,也立即手忙脚乱的帮着把自己给收拾收拾。
凝姨哑着嗓子轻轻说道,“我们的点星灯刚才熄灭了,来的人必定不是常人,明悉已经去寻村长了,你们先跟我去祠堂躲起来。”
亮了几百年的点星灯,全村人的庇护,就这么灭了!?
没有人敢相信,几百年的昌盛,在这么短短的几天内,就要迎来它的消亡!
房里没有点灯,几人全凭着感觉在弄,都还沉浸在点星灯已经灭了这个难以令人接受的现实中。
不一会儿就收拾妥当,凝姨领着二人出门,直直奔向村中的祠堂!
外面依旧一片漆黑,不知道并叔已经去了几家,可已经见到村长了。虽是没有说话,可是云生知道,大家都记挂着并叔。
风已经是越吹越大,像极了初春的冷风,直刮进人的骨子里,身体冻到不行,心里却是各种紧张害怕茫然忐忑交织一片燃起了火,冷热交织,脚下的脚步都有些不知放在哪里。
阮宅在村子的中南方,祠堂在正中央,相距不远,只是中间都是水田,今晚夜黑风大根本看不见田间的小路,没法直接过去,必须得绕到东边张二狗家再向西边到祠堂去,因此路程并不算近。
好些村民都是住在阮宅的前边,这边的路沿途上都没有人家。云生走在嘉伽的后面,没有光亮,她也能感觉到,她在微微的颤抖。
而最前边的凝姨,像一座山,她走的沉稳,一行人中只能听到她的脚步踏实的响起,强劲的风中它是那么微弱,却是在这暗夜里唯一能给予他们力量的。从这脚步声中,似乎能看见,凝姨她那瘦弱却坚韧的背影。
以前玩闹时不经意间就能到达的地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漫长,明明每一个地儿都是那么熟悉,却总是到不了想要到达的地方。
这风来的是这么猛烈,刮得耳朵嗡嗡作响,五感快要失去知觉,漫长的征途还在继续,鼻尖的触感却开始变得清晰,是血的味道!
是血,血!
凝姨揪住衣襟的手开始晃,开始颤,牙关都开始咯咯的抖,她只觉得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自己好像快要站不住了。
但也只是觉得而已,她依旧走的很快,速度没有变,甚至连走路的姿势也没有变化,要到祠堂去,要到祠堂去,我要带着孩子们往祠堂去!
风太狂,嘉伽只是闻到血腥味,云生的嗅觉更灵敏些,骇人的血腥中,夹杂淡到闻不出的的梅花香,那是------并叔身上的味道!
鲜血的味道随着风游走,片刻间就弥散在了整个桃香村中!
人奔走的声音,压着嗓子的说话声,甚至还有铁锹农犁碰撞的声音,整个村庄似乎已经醒来,在这一片沉睡的黑暗中,每个人,都在尽全力的想要做些什么。
到了,终于快到了!
快要到达张二狗家了,那里好像已经聚了不少人。凝姨停下来,转身拉过云生和嘉伽的手,顿了顿,继续向前去。
张二狗家门口的是村长的妻子王大娘和张二狗的娘张大娘,两人守在门口,全是以一副戒备的姿态盯着来人。
“是我,阮凝。”
王大娘探出身子仔细瞧了瞧,再三确认,这才走出来,和张大娘招呼着屋里的孩子们,“孩子们,快出来,到祠堂里去,快!”
里面的孩子们迅速地排成两列的队伍跑出来,凝姨牵着云生和嘉伽排到他们的后面,然后站到了最后边,向着祠堂过去。
村口的方向已经有打斗声,还有野兽的嘶吼,小一点的孩子们已经吓得哭了出来,走在旁边的张大娘忙上前去哄,“乖,别哭,我们不能让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分心,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乖,不要出声。”
几岁的孩子并没有懂得多少大道理,可是他们在这个全村都遭遇险境的时刻,仿佛也能懂得什么,哭声渐渐止住,就连抽噎都没有。
转瞬,祠堂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