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灵气稀薄,不利于内丹的恢复,我每日借着练舞的由头吸收的那点日月精华也仅仅只是足够让身型随着年龄生长而已。倒是这镇江城因为有我坐镇,这些年发展得尤为迅速。凤凰为祥瑞,哪怕我就是待着,也能对人间产生足够的影响。
镇江本是南边一座普通的城池,如今却是以繁荣昌盛闻名,连当今圣上都扬言要来见识一番。其中最为明显的莫过于我所在的怡红院了,曾经连对面的同行都干不过的小青楼,已经将整条街的青楼都收入囊中,整个南国怕是没有人不知道镇江怡红院的名号。
我的及笄礼定在正月十五那一天,与元宵节相撞,那天有逛花灯的习俗,满街花灯,能将半边天都照亮,家里的儿郎小女都会出来游玩赏灯,端的热闹。阿妈说将我的及笄礼放在这一天,也讨个好彩头。
如今这怡红院扩大了一倍,阿妈在外面长了见识,屋里的装潢自然也是越发的高雅好看。明天除夕,提早很久楼里便贴上了窗花,挂上了灯笼,红火又喜庆。不像我刚来的时候那样白日安静无人,楼里现在完全不分白昼,终日笙箫不断,连待在后院的我都能听到前面莺莺燕燕娇嗔笑骂。
“哎!凤儿!”沫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拍了拍门:“起了吗?”
我回过神,连忙过去开门:“沫沫姐。”
她应了一声没有进屋,瞧见我嗔骂一句:“咱们楼里就数你命好,整日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也不用理前院那些破事儿~”
见我笑靥如花很是得意,她狡黠的眯了眯眼睛:“秦公子来啦,抓紧收拾收拾到明月阁来吧!”
“啊?”我拖着长音,瞬感头疼。
沫沫开心地笑出声,捏了捏我皱成一团的鼻子:“横竖他现在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你就权当帮阿妈吧!动作快些,别让人久等,免得麻烦。”
这秦公子名唤秦崇,是镇江县长的儿子,县长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是出了名的捧在心尖儿上的宠爱,他有一次心血来潮花了百金买我真容一见,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便来找我喝酒,俨然是一见钟情之势。
阿妈本是不愿我这么快出阁的,但这人身份摆在那无法得罪。好在这人依了阿妈在我及笄之前不会动我。只是这秦崇体格肥胖,坐在那不动也能出一头虚汗,得拿个汗巾隔三差五擦,擦完还总爱来抓我的手,染我一手黏腻,我这心里是无了敌的膈应。
心虽不喜,但我还是描眉画眼上了个妆,拿着我的羽扇翩翩到了前厅,标志性的红衣羽扇,一路上在所难免地惊起一阵波涛。
“是凤儿!”“火凤儿来了!”“快看!是火凤儿!”
我抿唇一笑,扭着腰朝楼下抛了个媚眼,听着外面男人激动的大喊声推开了明月阁的门。
刚掩上门,一回头便看到那头靛青衣装的男人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近在咫尺体味扑鼻,“凤儿~你让我等得好苦!”
“秦公子。”我呼吸一滞,咬着后槽牙笑得月牙弯弯地看着面前满脸油光男人,悄无声息从他一侧避开,施施然落座在屏风后,端起餐桌上酒壶斟了一杯酒,“凤儿来晚了,自罚一杯可好~”
说罢,揭开面纱露出一副艳丽夺目的容貌,晃得那人两眼发直,在这楼里待久了自然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模样,幻化成这样倒也不难。
我一笑,纤纤素手扶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外衫微落,雪白纤长的肩颈显出极其诱人的轮廓而不自知。
“凤儿!”,刚放下酒杯,一时不察便被他搂着腰身抱了个满怀,我心里一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手底下的触感竟要比楼里的姐妹显得还要绵软。我面上羞涩一笑,憋出双颊两朵红晕,轻拍他前胸:“讨厌~”
软糯羞涩的嗓音似是惹得他浑身一软,手上卸了力道,我顺势后退一步闪开,将他扶住在一边的凳子上落坐下,看着他略微失神的样子,我给他斟了一杯酒,善解人意道:“公子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看着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愿说给凤儿听听?”
他接过酒杯,看了看我,眼神微动,嘴唇挪了挪却不出声,摆了摆手,憋了半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这举动很是可疑,我没在意,像平时一般与他寒暄着。眼看酒过半巡,我正要叫人上菜,他拦住我,迎上我疑惑的目光忽然问我:“这半年,我待你如何?”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我明媚一笑:“秦公子待我自是一顶一的好,楼里的姐妹们很是羡慕呢~”
我的话似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端了端手,面色一喜:“我从未对别的女子如此上心,既你心里与我所想一致……”
“我昨日与我父亲商议,若你愿意,我给你赎身!”我听了浑身一震,宛若晴天霹雳,赎身?!如果没记错,赎身后便要嫁给这人吧?
见我没说话,他解释:“这,风尘女子原是不可入县府的,但横竖,你虽长在青楼,却被养得极好,我与你相处半年,知晓你琴棋书画,歌舞诗词,连家教极好的大家闺秀都能比下去。”
“这……公子谬赞了,我的身份如何与大家闺秀相比。”我恶寒,心里盘算着如何推脱此事。
他笑得豁达忙说没有的事,忽而面色有些许扭捏:“原是预备,等到年后十五……再给你说此事。这几日我日思夜想,就怕当日出了什么乱子,你若是丢了身子给别人,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我忍不住将画本里的姿势幻想了一下,若是我俩是主人公……不不不,无法想象啊:“不……”
“我说这些恐是冒犯了你!”他连忙打断我,拿着汗巾仓促的擦了擦头上水一样的汗珠,“但你一定能知晓我的用心!我与父亲再求个情,即便你这个身份,让你做妾也是行得通的!大不了,我这辈子,便不娶妻了!后院也就只你一人!可好?”
什么玩意儿!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你让我做妾?哦不是,你让我嫁给你?你这死胖子!
我气得七窍生烟,又不敢想象那些快活不快活的破事,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他疑惑而惊讶的神情张口就骂:“你是不是疯了!”
他以为我是说他不娶妻的事情,连忙站起身来感动的说:“不,为了你我愿意疯!”
“你!”我话还没说完,外面经过的阿妈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连忙拉开门进来。
“哎哟哟哟哟!这是怎么了~”阿妈穿过屏风,见我们都站起,面色各异,一时没辨出个黑白来。
我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面色发红,可一百个人看来有一百个意思,比如我对面的死胖子,他竟然觉得我这样波涛汹涌面露娇羞,整个人喜不自禁,对阿妈的忽然闯入也没有发脾气。
“媚娘,你来得正好!”秦崇哗的一声将桌上的扇子打开,满面春风的宣布:“刚与凤儿一拍即合,明日我便为她赎身,不日便接入县府!”
阿妈一惊,与我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心里担忧,一面又得顾及秦崇颜面:“秦公子~”
她使眼色让我退到一边,见她支人送来了一些酒菜,动作娴熟地攀了过去:“您先别着急,来了这么久,凤儿也不会传些下酒菜来,这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快尝尝我们这新上的酒菜。”
一看,桌上的大鱼大肉,哪是什么下酒菜,如此荤腻,一瞧就是秦崇平日里最爱吃的。
阿妈一番赞美的话一股脑儿往秦崇那边灌,这边好酒好菜,又听着奉承赞美,他整个人都有飘飘然的趋势。
眼见时机成熟,阿妈道:“秦公子~你看,凤儿是我从小带大的,这带了没几年,都未曾及笄,我心里不舍啊。”
秦崇顿了顿,将手中鸡腿放下,拿起一边的绵巾擦了擦手:“媚娘重情义。”
阿妈斟酌着,看着他的脸色并未不好,才接着说:“咱们楼里有起色这些年,您也是知道的,全是凤儿的功劳,如今公子想要将人带走,这恐怕是要断了我们怡红院的路啊……”
“媚娘的意思是不放人了?!”听到阿娘的话,秦崇体会到了意思,他神情一冷,“怡红院如今发达了,已经不必给我们县府面子了么。”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油腻起来不像话,但真发起火来有那么一丝威严撑着,竟让人觉得心里发寒。若是因为我的事让阿娘在镇江没法待下去,护我六年恩情在这,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却见阿妈面色不变,依然笑得娇媚动人,她皮笑肉不笑:“自然不是秦公子说的那样。”
“凤儿及笄之后千金的初夜众人皆知,以往初夜竞价,这价格务必是要往上翻的。”阿妈给秦公子斟酒,见他面色不太好,接着说:“加上我们怡红院招牌的赎身,这多多少少加起来,不是我故意为难,秦公子觉得这五千金,值不值当?”
“你!”秦崇有些怒,五千金他不是拿不出来,如今镇江名扬天下,父亲的县长也是人人眼红,由不得半点差池,而以县令的俸禄是绝不可能拿出五千金来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的,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而媚娘定价,更有夸大之嫌。